林弈的昏迷,如同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星火据点的上空。
尽管蝎夫人以铁腕手段稳住了局面,防御工事在废墟上以更坚固的姿态重建,人员编制被重新梳理。
一切都看似在有条不紊地恢复,但所有人都清楚,失去了那位能引动星辰、屡创奇迹的首领,据点便失去了最锐利的锋芒和最坚韧的脊梁。
雷洪、聂锋等人虽服从蝎夫人的调度,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与焦躁。
他们更习惯于林弈那种身先士卒、以力破巧的风格,对蝎夫人这种隐藏在幕后的运筹帷幄,总感觉隔了一层。
据点内的修炼氛围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以往林弈在时,那“星辉修炼场”是人气最旺之地,如今却冷清了不少。
许多人更倾向于修炼自身原本的功法,或者钻研蝎夫人提供的、一些来自沙蝎秘库的、偏向诡谲阴狠的战技符法。
整个据点,仿佛从一颗冉冉升起、光芒四射的新星,变成了一头蛰伏起来、磨砺爪牙的受伤野兽,虽然危险依旧,却少了几分蓬勃的朝气。
丹坊深处,静室之内。
苏婉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林弈身边。她的脸色比林弈好不了多少,连续的高强度治疗和心神损耗,让她清丽的脸庞上写满了疲惫。
但她的眼神依旧专注而坚定,纤纤玉指或捻动金针,或引导药力,如同最精密的工匠,一点点修补着林弈体内那触目惊心的创伤。
林弈的伤势极其复杂。经脉的断裂尚可用温和的药力和元炁慢慢接续温养,但星辰本源的损耗和识海的封闭才是最大的难题。
那引爆本源的举动,几乎动摇了他的道基。
苏婉能做的,只是以自身精纯平和的元炁护住他的心脉和识海外围,防止伤势恶化,并不断以各种滋养神魂、弥补本源的珍贵丹药吊住他那一线生机,等待他自身的意志苏醒,或者……出现某种转机。
白芷成了苏婉最得力的助手,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好动,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守在静室外,处理着各种杂务,或是根据苏婉的要求,调配一些辅助性的药液符水。
只有在望向静室紧闭的房门时,她那双大眼睛里才会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担忧与坚韧。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而紧张的氛围中,过去了整整七日。
第七日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在据点外围回荡。
蝎夫人的居所,一间位于矿洞最深处、由原本沙蝎宝库改造而成的石室内,灯火幽暗。
她并未休息,而是站在一张巨大的沉沙谷及周边区域的地图前,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被特殊标记、位于沉沙谷西南方向、靠近葬星古脉边缘的区域。
那里,标注着三个小字——“隐雾泽”。
据沙蝎古老的卷宗记载,隐雾泽是一处极其凶险的沼泽地带,终年被诡异的灰白色雾气笼罩,灵识难以穿透,其中遍布毒瘴、陷阱以及各种适应了恶劣环境的凶悍妖兽。
更诡异的是,那里似乎存在着某种天然的空间扭曲现象,进入者极易迷失方向,甚至可能被随机传送到沼泽深处的绝地,自古以来便是生灵禁区,罕有人迹。
而根据她手中那张残破的皮质地图碎片所示,“山河社稷图”可能存在的线索之一,正指向这隐雾泽的深处!
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上那片代表沼泽的模糊区域,琥珀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
林弈昏迷不醒,星火据点暂时稳定但缺乏进取之力,外部强敌虽暂退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此时离开据点,深入隐雾泽,无疑风险巨大。
但那个关于前朝最大隐秘、可能关乎“皇极星枢道”源头的线索,如同致命的诱惑,让她难以抗拒。
“不能再等了……”她低声自语,“必须在玉京和深黯反应过来,彻底封锁或探索那里之前,先一步拿到手!”
她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此行凶险,不宜声张,更不能带走据点内的主要战力。她需要独自前往,或者……带上最可靠、且对探索有帮助的人。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名字,最终,定格在苏婉之上。
苏婉医术通神,精擅药理,对各类毒瘴异气有极强的应对能力,其雨师族的传承在那种水泽环境中或许也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她与林弈关系密切,且心思纯净,目标明确便是救治林弈,是目前看来相对可控且能提供巨大帮助的人选。
至于据点事务,可以暂时交给雷洪和聂锋主持,风子岳从旁辅助。只要不爆发大规模冲突,以据点目前的防御和他们的能力,坚守一段时间应该无虞。
计议已定,蝎夫人不再犹豫。她悄然离开石室,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丹坊之外。
她没有惊动守卫,也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片刻后,静室的门被轻轻打开,苏婉略显疲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似乎感应到了外面的气息。
“夫人?”苏婉看到阴影中的蝎夫人,有些意外,但并未惊慌,只是微微蹙眉,“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林弈他……”
“他情况如何?”蝎夫人走上前,目光投向静室内。
“依旧昏迷,但性命体征暂时稳定。”苏婉侧身让开,“夫人请进。”
蝎夫人走进静室,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面色苍白的林弈,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转而看向苏婉。
直接开门见山:“我需要离开据点一段时间,去一个地方。那里,可能存在能救他,或者至少能让他更快苏醒的东西。”
苏婉眼眸猛地一亮,但随即又浮现警惕:“何处?是何物?”
“隐雾泽。”蝎夫人吐出三个字,看到苏婉瞬间变色的脸,她继续道,“据古老记载,那里可能存在一种名为‘九窍蕴神莲’的天地奇珍,对于修复神魂、滋养本源有奇效。或许能对林弈的伤势有所帮助。”
“九窍蕴神莲?”苏婉自然听过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物。
据说其花瓣有九窍,能自发吸纳天地灵气滋养神魂,是治疗神魂创伤的无上圣品。若真能得到,林弈苏醒的希望无疑会大增!
但隐雾泽的凶名,她同样如雷贯耳。
“夫人为何找我?”苏婉没有被惊喜冲昏头脑,冷静地问道。
“因为那里遍布毒瘴诡雾,需要你的医术和应对之力。”蝎夫人坦诚道。
“也因为,我相信你比我更希望他醒来。此行凶险,我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到,甚至无法保证能活着回来。但你若同去,成功率会高很多。”
她看着苏婉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快可能让他醒来的方法。据点事务我已安排妥当,你可以放心。去与不去,由你决定。”
苏婉沉默了下来。她看着床上昏迷的林弈,脑海中飞速权衡。
隐雾泽是九死一生之地,但九窍蕴神莲的诱惑实在太大。蝎夫人动机难测,但此刻,这确实是唯一看似可行的希望。
良久,她抬起头,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我去。何时动身?”
“明日丑时,据点西侧密道出口汇合。”蝎夫人干脆利落,“轻装简行,带上你必需的丹药和应对毒瘴之物。”
“好。”苏婉点头。
蝎夫人不再多言,转身融入阴影,悄然离去。
苏婉关上静室的门,背靠着冰冷的石门,长长吁了一口气。她走到床边,看着林弈沉睡的面容,低声喃喃: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夜色深沉,星火据点在短暂的平静下,暗流再次涌动。
两位身份、目的各不相同的女子,为了各自的目标,即将携手闯入那片生灵止步的死亡沼泽。
而沉睡中的林弈,对此一无所知。他的识海深处,那片黯淡的星图,似乎因为某种外界的刺激,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