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的山涧中,流水潺潺,暂时洗刷了连日来的血腥与杀伐之气。
众人皆知此地不宜久留,但连番恶战,人人带伤,林弈更是元气大损,强行赶路恐生不测。
在林弈的坚持下,决定在此做最短暂的休整。
风子岳迅速在涧谷两端以及他们出来的石缝入口处布下了数重隐匿和预警阵法,光华一闪即逝,融入周围环境,若非刻意探查,极难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盘膝坐下,吞服丹药调息,脸色依旧难看。
雷洪将红袍老者扔在角落,粗暴地检查了一下其身上的禁制,确认苏婉的雨雾锁链依旧牢固,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到溪边,掬起冷水狠狠洗了把脸,清洗着身上已经干涸的血污和伤口。
他体魄强健,伤口虽深,却已在自行止血愈合,只是消耗的元气需要时间恢复。
聂锋和夏菁负责警戒,一左一右守在涧谷两端地势稍高之处,警惕地观察着外界动静。
白芷则忙碌地从自己的储物袋和刚刚“缴获”的布袋里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和符箓,先给伤势最重的林弈又贴了两张固元符。
然后又跑到雷洪身边,不由分说地往他那些狰狞的伤口上撒上止血生肌的药粉,动作熟练得很。
“嘿,小丫头,轻点!我皮糙肉厚,没事!”雷洪嘴上说着,却也没阻止。
“哼,伤口感染了邪气,不处理干净,以后有你好受的!”白芷白了他一眼,手下动作却放轻了些。
苏婉来到林弈身后,纤手再次按在他背心要穴,精纯柔和的元炁缓缓渡入,辅助他炼化药力,梳理那些因强行施展“星殒”而变得灼痛脆弱的经脉。
她的元炁带着雨师族特有的清凉与生机,所过之处,如同久旱甘霖,极大缓解了林弈的痛苦。
“你经脉损伤极重,尤其是几处主要脉轮,已有细微裂痕。”
“识海亦有震荡,星图不稳。‘星殒’之术,非凡俗之技,未来一段时间,绝不可再动用,需静心温养,否则恐伤及根基。”
苏婉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林弈闭目内视,自然知道自身情况有多糟糕。若非《皇极星枢道》锤炼出的体魄远胜同阶,加之苏婉的丹药和辅助,此刻他能否保持清醒都是两说。
“我明白,多谢苏姑娘。”林弈沉声道。这次确实托大了,但当时局面,别无选择。
约莫半个时辰后,众人状态稍复,至少都有了行动之力。那红袍老者依旧昏迷不醒,被雷洪再次粗鲁地扛起。
“走!”林弈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在风子岳的引领下,众人小心翼翼地离开山涧,借着林木遮掩,向着药王庙的方向迂回前进。
一路上,所有人都保持着最高警惕,所幸并未遇到玉京的大规模搜捕,或许星晷仪被毁的混乱尚未平息,或许对方也料不到他们竟能如此快地从地底脱身并远离核心区域。
一路无话,气氛凝重。
终于,在日落时分,那片熟悉的、笼罩着淡淡药雾的山谷映入眼帘。
药王庙那古朴的飞檐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一如既往的宁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它无关。
穿过隐匿的阵法,踏入庙门范围,那股令人心旷神怡的药草清香扑面而来,让众人紧绷的神经都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
庙堂内,灯光昏黄。忘秋先生依旧坐在那张旧桌案后,仿佛从未移动过。
桌上摊放着几卷古老的竹简,一盏青灯,一壶清茶,烟气袅袅。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看透世情的平静眼眸扫过狼狈不堪的众人,在林弈苍白如纸的脸上和雷洪肩头昏迷的红袍老者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没有丝毫意外。
“看来,诸位此行颇不顺利,却也有所收获。”他淡淡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林弈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那个特制的玉盒,双手递上:“幸不辱命,忘秋先生,还魂草在此。”
忘秋的目光落在玉盒上,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他并未立刻接过,而是先看了看林弈:“你的伤很重。”
他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林弈身前。枯瘦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林弈的手腕上,一股清凉却极具穿透力的气息瞬间探入林弈体内。
林弈身体微微一僵,但并未抵抗。
片刻后,忘秋松开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本源亏空,经脉灼裂,星辉黯淡,识海动荡。能撑着回来,算你命大。”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精准无比地说出了林弈的伤势根源。
他这才接过林弈手中的玉盒,打开一条缝隙。顿时,一股柔和而磅礴的生机混合着奇异的神魂安抚之力弥漫开来,让旁边疲惫的众人都精神一振。
忘秋仔细看了看盒中那株晶莹剔透、形状奇异的小草,确认无误,缓缓合上盒盖。
“嗯,是它。你我交易,两清。”他将玉盒收起,然后看向林弈。
“你的伤,寻常丹药治标不治本,拖久了会损及道基。”
“我可以为你行针一次,疏通淤塞,抚平裂痕,温养星辉。但能否完全恢复,还需看你自身造化与后续调养。算是我额外附赠。”
林弈心中一动,并未立刻答应,而是目光看向被雷洪扔在地上的红袍老者:“此人乃玉京在此地的主事者,所知甚多,但其神魂恐有禁制。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忘秋瞥了那红袍老者一眼,语气淡漠:“搜魂夺魄,乃下乘手段,易遭反噬,亦损阴德。”
“我有一术,可于其沉眠中引其梦呓,碎片化提取记忆,虽不全然,却安全许多。不过,需费些时辰。”
林弈闻言,心中大喜,这正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
他立刻抱拳:“如此,有劳先生!林弈感激不尽!至于行针之事…”
他略一迟疑,“待先生施为之后,若还有余力,林弈再厚颜相请。”
他不想因自己的伤势耽误获取情报的时机。
忘秋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随你。将他抬到偏殿。其他人可自去厢房休息,庙内有清水和普通伤药。”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向偏殿。
雷洪扛起红袍老者,跟了上去。林弈对苏婉等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去休息,自己也紧随忘秋之后。情报至关重要,他必须第一时间知晓。
偏殿之内,烛火摇曳,药香更浓。忘秋让雷洪将红袍老者平放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随即挥手示意他们退开。
只见他取出一套长短不一、闪烁着奇异银光的细针,手指如穿花蝴蝶般舞动,数根银针精准地刺入红袍老者头面部几个隐秘的穴位。
红袍老者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呼吸变得更加悠长,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梦境。
忘秋指尖凝聚起一点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在其眉心灵台之处,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极其古老晦涩的音节。
渐渐地,红袍老者开始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断断续续的词语和破碎的句子从中溢出。
“…圣尊…永恒…星轨重定…”
“…七处…必须…同时…启…” “…‘门’后…才是…净土…”
“…皇血…钥匙…不止…一个…”
“…天外…窥伺…必须…加快…”
“…北境…荒漠…东海…阵眼…”
信息支离破碎,却蕴含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内容!
林弈和雷洪屏息凝神,仔细记录着每一个字眼,心中骇浪滔天。
七处星晷仪?皇血钥匙不止一个?“门”后的净土?天外窥伺?
玉京所图,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恐怖!
忘秋神情依旧平淡,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梦话。直到红袍老者不再呓语,陷入死寂的沉睡,他才缓缓收起银针。
“能提取的,就这些了。他的神魂禁制很强,再深入便会触发。”忘秋淡淡说道,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郑重向忘秋躬身一礼:“先生大恩,林弈没齿难忘!”
忘秋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林弈身上:“现在,轮到你了。脱去上衣,躺下。”
林弈微微一怔,随即依言而行。
烛光下,他精壮的上身伤痕累累,新伤旧疤交错,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此刻他的皮肤之下,隐约可见几处如同瓷器裂纹般的淡金色痕迹。
那是经脉撕裂的表象,而丹田处气息黯淡,识海位置的光晕也波动不稳。
忘秋取出另一套通体漆黑、却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长针,神色变得异常专注。
“可能会有些痛,忍住。”
话音未落,数根黑针已化作道道乌光,精准无比地刺入林弈周身大穴!
一股刺痛又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林弈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