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姜晓荷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她几步冲到孙师傅面前,顾不上他身上的颓然和绝望,双手扶住他颤抖的肩膀,眼睛里燃起一簇火苗。
“孙师傅!那块布呢?那块布还在不在?”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捅进了老人尘封的记忆深处。
孙师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他努力地回想着,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在……应该还在……”
“小宝他妈……当年就觉得不对劲。那块布料子太好了,滑溜溜的,像水一样。我们庄户人家,哪见过那种东西。”
“她说,这布不是咱家的,得收好,万一以后人家找来了,是个凭证。”
老人说着,眼泪又淌了下来。
“可谁会来找啊……一晃二十年了,我们都当……都当是医院搞错了,把别人家不要的旧布给包上了。”
“他妈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压在箱子最底下。她说,这是小宝出生时带来的福气……”
福气?
姜晓荷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这哪里是福气,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的惊天秘密。
一个贫寒的家庭,将一块完全不属于自己世界的华贵丝绸,珍藏了整整二十年。
只因为一个母亲最朴素的直觉和不安。
这背后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自我怀疑和强行安抚?
“湖州丝绸,金线绣的竹叶……”陆铮的声音冷静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悲伤。
他走到孙师傅面前,目光沉静如水。
“孙师傅,您能确定是金线吗?”
孙师傅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确定!那颜色,跟庙里菩萨身上穿的金衣裳一个色,亮得很!竹叶不大,就在一个角上,绣得跟真的一样。”
陆铮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转向忠叔,语气果决:“陆家的家徽,就是竹。每一代嫡系子孙出生,都会由族中女眷亲手在襁褓一角,用金线绣上一片竹叶,作为标记。”
“赵家当年窃取了陆家菜谱,对陆家的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他们要找的,根本不是什么抱错的孩子,他们是在找一个带了陆家标记的孩子!”
这个推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晓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赵家的用心,比她想象的还要险恶百倍!
如果孙小宝真的是陆家的血脉,那赵家找到他,绝不是为了认亲,而是为了斩草除根!
“他们要杀了小宝!”姜晓荷的声音发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验血,只是为了确认。一旦确认了,他们会立刻动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陆铮接下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块一样砸在地上。
“不行!我们必须马上救人!”姜晓荷花急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来不及了!”小五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西山别院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等我们想出办法,血都验完了!”
厨房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孙小宝的处境就更危险一分。
孙师傅听着他们的对话,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去拿!我回家去拿那块布!”老人嘶吼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只要有那块布,就能证明小宝是……是陆家的孩子!你们……你们就能救他了,对不对?”
他抓住陆铮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陆铮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字,给了孙师傅无穷的力量。他转身就要往外冲,脚步踉跄,几乎要摔倒。
姜晓荷赶紧扶住他,声音又急又稳:“孙师傅,您别慌!我们跟您一起去!”
她转头看向陆铮,眼神无比坚定。
陆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果断下令:“忠叔,备车!去孙师傅家!”
“小五!”
“在!”
“你现在立刻想办法,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拖延西山别院里的时间!不管是用石头砸玻璃,还是放火烧草堆,总之,制造混乱!让他们没办法顺利完成验血!”
陆铮的命令又快又狠,带着一股杀伐决断的狠厉。
“是!”小五领命,转身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孙师傅,我们走!”姜晓荷扶着孙师傅,快步往外走。
老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抓着姜晓荷的手,浑浊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他疼了二十年的孙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现在却在仇家的手里,生死未卜。
而他这个做爷爷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去翻找那块藏了二十年的“福气”。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悲哀。
夜色深沉,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后巷,汇入寂静的街道。
车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孙师傅靠在后座,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快了,就快到了……小宝,你等着爷爷……”
姜晓荷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给他。
可她自己的心,也悬在半空中。
她忍不住去看驾驶座上陆铮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晃而过,他的表情冷峻,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沉稳有力。
这个男人,总能在最危急的时刻,给她一种莫名的心安。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开到了机械厂家属院的巷子口。
这是一片老旧的红砖筒子楼,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不能开进去了,太显眼。”陆铮停下车。
“我家……就在前面那栋二楼。”孙师傅指着不远处一栋黑漆漆的楼房,声音都在发抖。
“我们陪您上去。”姜晓荷说着,就要下车。
“不用!”孙师傅却一把拉住了她,摇了摇头,“你们在这等我,人多了,街坊邻居看着不好。我……我拿了东西马上就下来!”
老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最后的固执。
他不想让街坊们看到陆家的人,不想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在他心里,这依然是孙家的“家事”。
姜晓荷看着他,喉咙一哽,点了点头:“好,我们等您。您慢点,别着急。”
孙师傅推开车门,佝偻着身子,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黑暗的楼道。
姜晓荷的心,也跟着他的身影,揪成了一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姜晓荷不停地看着手腕上的表,五分钟,十分钟……
孙师傅还没下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她心底蔓延。
“怎么还不下来?”她焦急地看向陆铮。
陆铮的眉头也紧紧锁着,他正要开口说话。
突然!
“砰——”
一声巨响,从孙师傅家那栋楼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和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
“不好!”陆铮脸色一变,猛地推开车门。
姜晓荷也跟着冲了下去,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两人疯了一般朝着那栋楼冲去,刚到楼下,就看到二楼孙师傅家的窗户里,火光一闪!
随即,一个黑影从窗户里翻了出来,沿着下水管道,敏捷地滑到地上,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子深处狂奔而去!
“站住!”陆铮怒喝一声,拔腿就追!
姜晓荷却顾不上那个黑影,她抬头看着二楼的窗口,一股浓烟正从里面冒出来。
“孙师傅!”
她凄厉地喊了一声,疯了似的冲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