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被飞速抽空,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开始模糊、摇曳,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褪色,耳边开始出现嗡嗡的耳鸣声。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如此逼近。
而更大的危机,仿佛嫌这绝望还不够深刻,接踵而至。
也许是因为刚才x光机超负荷运转、濒临炸毁时释放出的巨大而紊乱的能量波动,穿透了铅板的屏蔽,对外界产生了干扰;
也许是因为黑血病毒的剧烈爆发和后续被辐射强制结晶化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规则扰动事件;
又或者是两者结合,产生的能量涟漪,触动了大楼内某些沉睡的、或者正在搜寻他们的机制…
房间角落里,那面用来观察x光片的硕大的、老旧的荧光灯片灯箱,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己亮了起来!
冷白色的、略显刺眼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房间一角的黑暗,照亮了灯箱表面磨砂玻璃的纹理,也将其旁边的一小片墙壁区域照得异常清晰。
只见那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刷着普通白漆的墙壁上,在灯箱特定强度和角度的光线照射下,竟然开始缓缓地、由浅入深地浮现出一行行字迹!
那字迹并非是后来书写上去的,更像是用水印、或者某种特殊的、对特定波段光线敏感的化学物质预先处理过,平时完全隐形,只有在满足特定条件的光线照射下才会显现!
林深强忍着放射病带来的巨大痛苦、恶心和眩晕,挣扎着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头颅,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于那些正在逐渐变得清晰的字迹。
字迹熟悉而娟秀,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干净利落,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急促、决绝,甚至…一丝深藏的悲伤与担忧——
“阿深,我的孩子…如果你能看到这些,说明你已经接触到了‘光’,也必然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记住:活性归零是阮家精心编织的最大、最恶毒的谎言!那是一个针对所有‘容器’的终极陷阱!”
“端粒活性并非简单的生命倒计时,它是启动某些东西的‘钥匙’,但同时也是束缚我们灵魂的‘枷锁’…它的本质,远非他们告诉你的那样…”
“不要相信‘它们’让你看到的‘历史’…尤其是关于那扇门,关于我,关于良言的…眼睛会欺骗你,记忆也会被篡改…”
“逆蛇之门的背后,并非一切的终点,那或许只是另一个更大囚笼的入口…”
“去找…‘零号病房’…那里藏着一切的起点,也或许…是唯一的出口…”
“母亲…永远…”
字迹到这里,突然变得极其模糊、扭曲、断续,仿佛书写者的力量耗尽,或者受到了极大的外部干扰与压迫,最后几个至关重要的字完全无法辨认,只留下一片令人抓狂的、充满遗憾的空白。
是母亲云薇的字迹!是她留下的信息!她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人来到这个特定的房间,可能会在极端情况下启动这台x光机,可能会暴露在辐射下?!她利用了辐射和光敏材料,留下了这份只有在极度危险和特定条件下才会显现的、用隐形墨水书写的警示!
活性归零是陷阱?!端粒活性是钥匙也是枷锁?!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历史”?!“零号病房”?!
每一个短句都如同万吨巨轮,狠狠地撞击在林深几乎要停止思维的大脑上!信息量巨大且颠覆,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冲垮!
原来良言笔记上那潦草的“勿信活性归零”并非空穴来风或臆测,母亲在这里留下了更明确、更尖锐的警告!阮家到底编织了一个怎样庞大、怎样精密的谎言网络?“它们”是谁?看到的“历史”又是什么?难道逆蛇之门前的幻象…?零号病房又在哪里?!
巨大的信息冲击、急性放射病带来的极致生理痛苦、身体极度的虚弱、以及这绝境中突然看到的、来自母亲的、未完成的、充满悬念的留言…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超出了林深意志力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的视线彻底模糊、旋转、变暗,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挣脱了所有束缚,迅速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深渊。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他模糊的感官似乎捕捉到一些最后的、破碎的讯号:那亮着的灯箱光芒开始剧烈地、不稳定地闪烁,灯箱的磨砂玻璃表面似乎也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不断跳动的、类似异常脑电波或能量频谱的诡异图案…同时,耳朵深处,似乎隐约听到了从通道远处传来的、沉重的、机械的、并且正在不断逼近的脚步声…
他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无力地向前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溅起一片灰尘,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
x光机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灯箱发出的、不断明灭闪烁的冷白光,如同鬼魅的呼吸,映照着墙上云薇那未完成的、充满警告的留言,映照着平床上覆盖着灰色结晶、生死未卜的神秘女子,以及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之残烛的林深。
辐射,虽然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暂时静默了黑血的咆哮,却带来了更深的创伤、更沉重的代价,以及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扑朔迷离的谜团。
冰冷,坚硬,粗糙,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仿佛渗入骨髓的放射性尘埃的金属腥味。
这是林深意识从无边黑暗中挣扎着浮出水面的第一感觉。他的右侧脸颊紧贴着布满厚重灰尘和未知颗粒物的水泥地,每一次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呼吸,都不可避免地带起一小股灰黑色的尘雾,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腔,混合着口中尚未干涸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液,以及辐射病引发的、从胃袋深处翻涌上来的剧烈恶心感,形成一种令人极端作呕的、象征着死亡和腐朽的混合物。
剧烈的、如同有无数根烧红钢针在不断钻凿太阳穴的头痛,是他意识清醒后接收到的第一个明确的痛苦信号。紧随其后的,是全身骨骼肌肉仿佛被完全拆散后又由毫不懂行的学徒胡乱拼接起来的、无处不在的、深层次的剧痛和灼热感。但比这些更深刻、更令人绝望的,是那种源自细胞最核心层面的、被强行撕裂摧毁后产生的极致虚弱。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在凋亡,生命力如同捧在手心里的水,无论他如何握紧手指,都无法阻止其飞速地从指缝中流逝。这种虚弱感,远比任何外伤都要可怕,因为它直接动摇了存在的根基。
急性放射病的诸多症状,非但没有在他昏迷期间有丝毫缓解,反而变本加厉地持续加剧、蔓延。那恶心反胃的感觉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壁垒,让他连稍微抬起一点头部的简单动作都难以完成,只能无力地瘫软在地。视线模糊不清,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不断晃动的毛玻璃,色彩失真,轮廓扭曲。耳边持续的、高频率的嗡鸣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几乎完全掩盖了外界其他一切声音,将他隔离在一个痛苦的、孤立的精神囚笼里。他甚至能产生一种诡异的“内视感”,仿佛能“看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就像沙漏中飞速下降的沙粒,清晰、冰冷,且无可挽回。
然而,比身体内部这毁灭性的痛苦更强烈的,是来自外部的、如同重锤般一下下敲击在冰冷水泥地面上的沉重脚步声!它极具穿透力,竟然强行穿透了他耳中那顽固的嗡鸣屏障,一声声,稳定、整齐、充满了冰冷的机械感和无情的压迫感,正清晰无误地从通道的黑暗深处不断逼近!
这绝非秦宇那种疯狂、混乱、充满了痛苦和毁灭欲望的步伐,这脚步声更加训练有素,更加冰冷无情,带着一种工业流水线般的精准和高效,仿佛来的不是活物,而是某种执行清除程序的机器!
危险!极度致命的危险正在靠近!而且是有备而来!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关头被强行注入心脏的强心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暂时压过了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虚弱和痛苦。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一摊无用的烂泥一样,毫无价值、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冰冷的、充满辐射尘的角落里!他还有太多未解的谜团,太多未履行的承诺,太多…想要再见一面的人!
他挣扎着,用尽那微薄得可怜的意志力,拼命对抗着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求放弃的极度不适和虚弱,试图移动哪怕一厘米。每一次微小的肌肉收缩,都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剧痛和更强烈的、直冲喉头的恶心感。他首先艰难地转动眼球,将模糊的视线投向那张冰冷的x光摄影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