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把手机倒扣在桌面,盯着屏幕反光里自己模糊的影子。凌晨三点收到的那条“黑皮箱”消息还在脑子里打转,像根卡在喉咙的鱼刺。他没睡,泡了杯浓茶,茶叶沉在杯底,浮着一层油光。
天刚亮,单位门口就停了辆考斯特。车头贴着“省会考察团”标牌,灰不溜秋的,像只蹲着的铁皮耗子。后勤组的刘主任站在车旁点名,手里捏着名单,每念一个名字就抬头扫一眼,眼神在顾轩脸上多停了半秒。
“顾科,行李放后面啊。”刘主任笑得挺客气,顺手接过他的帆布包,指尖在拉链上蹭了一下才塞进后备箱。
顾轩没吭声,往车里走。二等座,靠窗。他刚坐下,旁边的男人就挤了过来,公文包夹在腿间,金属搭扣反着光。那人四十出头,寸头,领带勒得脖子发红,坐下时公文包故意往中间挪,占了大半个扶手。
列车启动,窗外的楼宇一节节往后退。第十三次,那人调整领带。顾轩低头翻文件,手指在保温杯底轻敲三长两短——这是昨晚和周临川约的暗号。杯壁微震,内置的微型信号发射器开始工作。
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顾轩故意把电脑包碰掉。弯腰捡的时候,拇指一弹,U盘顺着鞋帮滑进对方右脚内侧。那人没察觉,只皱了皱眉,嫌他碍事。
“顾科长。”前排转过身,是张秘书,金丝眼镜,嘴角挂着笑,“王局说这次考察意义重大,让我多盯着点。”
“辛苦您了。”顾轩递过一瓶水,瓶身标签被指甲划出三道细痕——这是林若晴教的简易编码,代表“被盯”。
张秘书接过水,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了下。顾轩盯着他虎口的老茧,心里有了数。
到省会已是中午。大巴直奔驻地酒店,二十三楼。电梯上升时,顾轩盯着楼层数字跳动。2305房门缝下塞着半张优惠券,边角卷了,印着“阿强烧烤,满百送十”。
他没多看,刷卡进房。空调出风口有根细线,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他顺手把袖扣摘下来,对着反光面调整角度,摄像头视野被遮住七八秒。够了。他从行李夹层掏出信号干扰器,贴在出风口边缘,设定十分钟自动关闭。
浴室镜子蒙着水汽,他用手指划了“Yh-7-3”三个字。写完第三笔,门外传来钥匙串晃动声。他抹掉水痕,抓起毛巾搭肩上,顺手拧了下挂架螺丝——松的,昨晚被人动过。
晚上八点,顾轩叫了份外卖。送餐员穿制服,戴着帽子,低头递盒饭时,顾轩瞥见他鞋跟黏着个芝麻大小的追踪器。他没拆穿,接过饭,顺手把房卡掉在地上。弯腰捡时,指尖一挑,把反追踪芯片贴在对方鞋底。
回房后,他打开电视,调到本地新闻频道。十分钟后,画面突然卡顿,雪花点一闪而过。他立刻拔掉电源,从电视柜后摸出个火柴盒大小的中继器——这是周临川改装过的,能接收特定频率的声波信号。
凌晨一点,他插上电热水壶。水温升到85度,壶身红外涂层开始显影,一串坐标缓缓浮现。他拿手机拍下,自动解析出十二组数据,指向明天要参观的智慧城市指挥中心三号服务器机柜。
“叮——”
电梯提示音响起。顾轩迅速扯下床单,把微型投影仪对准天花板。数据流在墙面跳动,像在调试全息系统。
门锁“嘀”了一声,开了。
张秘书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万能卡,笑得像在自家客厅:“王局刚来电,说你年轻,别熬太晚。”
顾轩举起速效救心丸,药瓶标签正对门缝里的摄像头:“林记者提醒我,考察期间容易出状况。”
张秘书没动,目光扫过满墙数据流:“研究得挺深啊。”
“闲着也是闲着。”顾轩关掉投影,顺手把药瓶塞进抽屉,“明天还得应付审计组,总得做点准备。”
张秘书点点头,退了出去。门关上那一瞬,顾轩听见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没听清。
他坐回桌前,打开笔记本,把十二组坐标导入地图。三处重叠点,都在指挥中心b区,而b区的权限审批记录里,赫然有刘主任的电子签名。时间是昨晚十点零五分,和秦霜进入“阿强烧烤”的时间只差两分钟。
他冷笑。
这哪是来考察?这是来对账的。
手机震了一下。林若晴发来一条语音转文字:“刘主任名下有家空壳公司,注册地在开发区,法人代表是他表弟,但实际出资人是跨部门协调办的李薇。”
顾轩盯着屏幕,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李薇,秦霜的助理,昨晚签了五份“紧急协调单”,全是关于旧城改造项目的资金划转。
他调出刘主任的报销记录,六次打车去老城区,时间全在秦霜出现前后。更巧的是,每次打车平台都显示“司机取消订单”,但发票却正常报销——说明是专车接送,走的是虚假流水。
他新建了个文档,标题是《审计漏洞链》。第一条:刘主任通过空壳公司承接智慧城市项目外包,虚报成本。第二条:资金经李薇控制的协调办审批,转入秦霜关联账户。第三条:省会考察路线刻意绕开问题区域,却安排参观指挥中心——那里藏着洗钱的关键服务器。
写完,他把文件加密,分拆成十二条短视频,上传到一个冷门直播平台的弹幕池。设定每小时释放一条,持续十二小时。
刚发完,手机又震。
周临川:“刘主任今晚没回宿舍,留在指挥中心加班。”
顾轩眯起眼。
加班?半夜调服务器日志,还叫加班?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省会的夜灯连成一片,像铺在地上的银河。他知道,那三处重叠点里,藏着能钉死秦霜的证据。
可他也知道,明天一进指挥中心,自己就会被全程监控。想动手,就得在眼皮底下玩消失。
他摸了摸袖口的檀木珠,一颗颗滚过指尖。
凌晨三点,酒店走廊的感应灯忽然灭了。顾轩正靠在门后,听见电梯“叮”地一声,门开。脚步声很轻,但频率不对——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中间隔了三步。
他没开灯,屏住呼吸。
门外,钥匙插进锁孔,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