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族长砾的全力督促下,石喉部的工匠们以惊人的效率,按照陈胜描述的简陋图纸和口头指导,日夜赶工,终于将部落里最大的一座地炉改造完毕。一座略显粗糙、却结构明显不同于以往、带着奇特烟囱和改良风箱的“高炉”矗立在了部落中央的空地上。
然而,围观的大部分石喉部族人,包括许多经验丰富的老工匠,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怀疑。这古怪的炉子看起来是有些不同,但真能像那个外乡人说的那样,轻易炼出更好的铁?他们祖祖辈辈都是那么过来的,凭什么一个外人指手画脚就能超越?
当最后一块耐火泥被抹平,炉火被引燃,新的皮风箱开始由两个壮汉吃力地拉动,发出比以往更响亮的“呼哧”声时,人群中那种压抑的不信任感达到了顶峰。
那个名叫刺锤的年轻战士,第一个按捺不住,他猛地推开身前的人,冲着站在炉边观察火候的陈胜大声吼道:“外乡人!炉子按你说的弄好了!别光站着看!什么时候让我们开开眼,看看你那‘高超’的技艺啊?!该不会是只会动嘴皮子吧!”
“就是!光说不练!”
“别浪费我们的好燃料!”
几个早就心怀不满的年轻人立刻跟着起哄。
族长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目瞪向刺锤:“放肆!退下!”他虽然也对陈胜的实际操作能力存有一丝疑虑,但更不愿看到部下的无礼冲撞了可能的机遇。他甚至已经暗自决定,如果陈胜面露难色,他就亲自上前,借口演示新炉用法,亲自操锤,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陈胜的颜面和这场交易的可能性。
然而,陈胜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丝毫恼怒或慌张,反而在刺锤的挑衅声中,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带着怀疑、不屑、看热闹神情的面孔。他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烬,走到了那片专门用于重要锻造工作的石台前。
“我知道,”陈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传入每个人耳中,“很多人不相信我,觉得我空口白话,浪费石喉部的时间和资源。”
他的目光特意在刺锤和那几个起哄的年轻人脸上停顿了一下:“既然言语无法取信,那就用事实说话吧。”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不如,我们来一场比赛!”
“比赛?怎么比?!”刺锤梗着脖子,迫不及待地吼道,完全无视了族长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很简单。”陈胜指向那座新建的高炉,又指了指旁边几个传统的旧地炉,“我用这座新炉,你们——包括你在内,任何对我不服气、觉得祖传技艺更好的,都可以用你们熟悉的旧炉。我们各自选取等量的矿料和燃料,在同一时间内,锻造一把武器。刀、斧、矛头,随意。时间截止后,由族内所有懂得锻造的人一同评判,看谁的武器更坚韧、更锋利、更优良!”
“好!比就比!老子怕你不成!”刺锤热血上涌,一口应下,仿佛已经看到了陈胜惨败丢脸的模样。
“还有谁?”陈胜目光扫向人群,“觉得我浪费了大家时间的,手艺好的,都可以一起来。毕竟,一个一个比,太耽误时间。”
这话语里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狂妄,顿时激起了更多人的好胜心。当下,又有三名在部落里以手艺闻名的资深工匠站了出来,他们倒不全是出于恶意,更多是想验证这外乡人的成色,同时也存了扞卫石喉部传统技艺尊严的心思。
族长砾看着这箭在弦上的局面,知道已无法阻止,只得沉声道:“好!那就比!砾岩,准备矿料和燃料,公平分配!所有族人作证!”
比赛正式开始!
刺锤和那三名工匠立刻扑向自己熟悉的旧炉,熟练地生火、加料、鼓风,叮叮当当的锻打声很快响起,动作流畅,充满了力量感,引得围观的族人阵阵叫好。
而陈胜这边,却不慌不忙。他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高炉的火势和风箱效率,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选取矿料,甚至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挑拣和预处理。他的动作在石喉部族人看来,有些陌生和古怪,甚至显得……有些优柔寡断?完全不像他们那样充满爆发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旧炉那边的四人已经先后将烧红的铁坯取出,开始奋力锻打,汗流浃背,火星四溅,看起来激烈而富有成效。
反观陈胜,他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在观察炉火,偶尔调整一下风箱,迟迟未见他将铁料取出。一些围观的族人已经开始摇头窃笑,觉得这外乡人果然是嘴把式,连锻打的勇气都没有了。
然而,就在旧炉那边的四人进行到第二次加热淬火的关键步骤时,陈胜动了!
他迅速从高炉中夹出一块烧得白亮、几乎刺眼的铁坯!那温度明显远高于旧炉中铁坯的颜色!
紧接着,他的锤子落了下去。他的锻打动作并非石喉部常见的狂暴猛砸,而是精准、迅捷、富有某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次落点都恰到好处,效率极高!那烧得白亮的铁坯在他锤下仿佛变得格外“听话”,迅速延展成型,杂质似乎也被更有效地锤炼排出!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完成初步塑形的速度远超众人!随后进行的淬火、回火等步骤,他也显得游刃有余,手法细腻而稳定。
当刺锤等人还在为武器的最后整形和打磨忙得满头大汗时,陈胜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他手中,多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线条流畅、斧刃薄而锋利的战斧!他甚至还有时间用磨石进行了精细的开刃和打磨!
他好整以暇地将战斧放在一旁的石台上,然后抱臂而立,平静地看着还在奋力忙碌的刺锤等人。
起初,人们还以为他放弃了。直到有眼尖的族人不可置信地大喊一声:“他……他好像已经完成了?!”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把静静躺着的战斧上,然后又看向汗流浃背、仍在鏖战的刺锤四人。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这么快?!怎么可能?!
但震惊过后,刺锤等人脸上浮现的更多的是不屑和怀疑。
“哼,做得快有什么用?怕是样子货,一碰就碎!”刺锤一边奋力打磨着自己的斧头,一边气喘吁吁地讥讽道,“肯定是怕露馅,随便打了打就完事了!”
“没错,那么短时间,火候肯定不足!”
“等着瞧吧,一会儿比试就知道厉害了!”
没有人相信,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用那种“古怪”炉子和“软绵绵”打法造出的武器,能和他们倾注全力、遵循古法锻造的武器相提并论。
族长砾没有说话,他只是眯着眼睛,死死盯着石台上那把战斧。以他多年的经验,他隐约感觉到,那把斧头的色泽、形态,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空气中,充满了等待最终检验的紧张和几乎一面倒的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