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但脊梁却挺得笔直,摆出一副“死谏”的架势:
“陛下!非是老臣不愿信,而是此战果实在有违常理,匪夷所思!
六千对八万,这已非勇猛所能解释,近乎神话!
老臣敢问信差,那突厥八万铁骑,难道是泥塑纸糊的吗?那拓跋野和巴突多,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岂会如此不堪一击?”
吏部尚书张崇文也立刻出列,跪在赵明宇身旁,他的语气相对沉稳,但言辞更为犀利:
“陛下,赵大人所虑极是!兵者,诡道也,虚报战功,古来有之。
臣并非质疑陈将军的忠诚,但或许……是前线探马误报,或是小胜之后夸大其词?
六千破八万,歼敌三万,俘虏一万,这意味着几乎每个我军士卒都要斩杀五人,俘虏两人!
这可能吗?请陛下明察!此事关乎国策,若被虚报所误,贸然激怒突厥,恐招致真正的大祸啊!”
又有几位御史言官纷纷出列附和:
“陛下!数字太过荒唐,怕是开远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或是军中书记官笔误,将六千对八千,误写成了八万?”
“定是那陈北,虚报战功,想借此蛊惑圣听,加官进爵,其心可诛!”
文官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开始“理性分析”,试图从逻辑上否定这场大捷。
他们的核心论点就是:这不可能,所以一定是假的,是陈北为了个人名利而欺君罔上!
龙椅上的李长民,脸上的振奋和喜悦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冷冷地扫视着跪在地上的文官们。
他心中其实也有一丝疑虑,毕竟这战果确实太过惊人。
但文官们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为了维护自身立场就全盘否定前线将士用命换来的功勋的态度,更让他感到厌恶。
“都闭嘴。”李长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殿内瞬间安静。
他看向张崇文和赵明宇,缓缓说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可疑,说不可能。
好,朕来问你们,陈北若是虚报战功,他图什么?图朕的封赏?
他难道不知,如此惊天战报,朕必会派人核实?一旦查实是假,便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他会拿全族的性命,去开这种玩笑吗?”
“这……”张崇文一时语塞。
李长民继续道:“你们说数字荒谬。那好,首级呢?缴获的军械旗帜呢?俘虏的一万突厥人呢?
这些,都是可以清点核验的!难道陈北能凭空变出三万颗突厥首级和一万俘虏来骗朕?”
赵明宇硬着头皮道:“陛下,或许……或许他杀良冒功……”
“混账!”
李长民终于动怒,一拍龙案,
“赵明宇!你是在暗示朕的边军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还是觉得朕是昏聩之君,连首级是突厥人还是大乾百姓都分不清?!”
一声怒斥,吓得赵明宇浑身一抖,伏地不敢再言。
李长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做出了决断:
“战功真伪,岂是尔等在此空口白牙所能断定?朕,不会因捷报而冲昏头脑,也绝不会因尔等猜忌而寒了将士之心!”
信差虽然非常疲惫,但面对这些人质疑开远伯,诬陷开远伯,即使对方是朝中二品大臣,他此刻也毫无畏惧。
对着李长民就咣咣几个响头:“陛下,小人有话要说!”
奉天殿其实没有他一个传信兵说话的份,但他还是鼓足勇气请求,李长民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你还有何事禀奏?”
““请陛下恕罪,小人实在不瞒他们诬蔑开远伯,在小人看来,他们与开远伯相比,只是些会摇笔杆子的蠢货!不吐不快!”
说完又是咣咣三个响头,不知道他疼不疼,嗑完看向他前面是文官。
“开远伯乃天神下凡,开远伯的军事才能,列兵布阵岂是你等,只会纸上谈兵的庸才能比!
你们没本事,就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们这群废物一样吗?”
他真是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命,就不怕离开奉天殿被人嘎了吗?他当然不怕,继续道
“开远伯用兵如神,岂是他们能揣度的?龙门阵乃奇阵,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有何不可?他们没见过,就说是假的?简直混账!”
再次对着站在龙椅前李长民重重叩首:
“小人愿以人头担保,小人说的句句属实,激战之时小人就站在城头上,亲眼目睹,此时只恨当时未能与开远伯,与众兄弟并肩战斗。请陛下明察!”
李长民点点头:“好!朕相信你!你且下去休息,休息好后,朕会传你询问经过!”
其实战报上已经写明了战斗经过,李长民这么说也是在袒护这个传信兵。
“谢!陛下!”
传信兵离开,李长民目光锐利看着众百官,沉声道:
“拟旨!加派钦差,携兵部、御史台精干人员,即刻奔赴沧澜关!给朕仔细核验战果,清点首级、俘虏、缴获,询问参战将士,务求真实无误!”
即使李长民相信陈北,相信信差,但这个朝堂上的官员尽出世家,他也需要用证据让他们信服。
“至于尔等……”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文官们:“在此事查明之前,若再有人无端诋毁边将,蛊惑人心,视同扰乱军心,严惩不贷!”
这个决定,既没有完全偏信捷报,也没有支持文官的质疑,而是采取了最稳妥的调查手段。
但这道旨意,无疑是对文官集团的又一次重击,皇帝的态度已经明显倾向于相信前线将士。
“退朝!”
李长民已然离去,文武百官各怀心思,正欲陆续退出波澜迭起的奉安殿。
武将们三五成群,议论着那不可思议的龙门阵,迫不及待想要亲眼见见龙门阵是什么样的,脸上仍洋溢着与有荣的光彩。
而以张崇文、赵明宇为首的文官们,则面色灰败,步履沉重。
皇帝的警告言犹在耳,但他们心中那份基于“常理”的怀疑并未消散,反而因为皇帝的强硬态度而更添了几分不甘与忧虑。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低声商议着该如何引导钦差调查,如何在这看似不利的局面中寻找转机。
就在这暗流涌动、众人即将踏出殿门的刹那!
又一匹快马如旋风般直冲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