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访客
沈砚所在的私立精神病院,有一个极其雅致的名字——“静憩苑”。它坐落在远离市区的山麓,被大片郁郁葱葱的林木环绕,环境清幽得几乎与世隔绝,价格自然也高昂得令人咋舌。这里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一家奢华却冰冷的疗养监狱,关押着那些灵魂破碎、无力面对现实的富人们。
我以“顾萱”的身份,很轻易地办理了探视手续。顾家二小姐想来探望一下为姐姐疯魔的“前姐夫”,在外人看来,合情合理,甚至有点令人唏嘘的“善良”。
穿过层层安检和安静得只剩下脚步声的走廊,我在一间布置得如同高级酒店套房、却安装了软包墙壁和防撞设施的会客室里,见到了沈砚。
他穿着舒适的棉质病号服,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安静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瘦脱了形,侧脸的线条越发锋利,但收拾得很干净,胡茬刮得一丝不苟,只是那双曾经深邃锐利、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蒙尘的玻璃珠,没有任何焦点。
一个护士轻声在一旁提醒:“沈先生,您有客人来看您了。”
他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
我慢慢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将带来的一个精致果篮放在茶几上。水果的鲜艳色彩,与这间屋子沉闷的气氛格格不入。
“姐夫。”我轻声开口,用的是顾萱那种清脆又带着点娇惯的语调。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他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一点点聚焦,落在我脸上。
他的眼神里先是茫然,然后是细微的辨认,最后……竟然浮现出一丝极淡极淡的、类似孩童看到熟悉玩具般的微光。
“……萱萱?”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是我呀姐夫,”我露出一个甜甜的、毫无阴霾的笑容,“我来看看你。你好点了吗?”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理解我的话。然后,他忽然也笑了,一个简单又纯粹的笑容,与他如今沧桑的容颜极不相称。
“嗯。”他点点头,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我好多了。医生说我很快就能回家了。”
回家?回哪个家?是那个只剩下苏晚冰冷回忆的别墅,还是那个早已没有他位置的、属于顾暖和他的“家”?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满是欣喜:“真的吗?那太好了!姐姐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提到“姐姐”,沈砚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丝清晰的恐惧和抗拒掠过他的眼底,他猛地抱紧了怀里的一个软枕——那不是医院提供的,看起来旧旧的,甚至有点起球,像是被人摩挲过无数次。
我认得那个枕头。是苏晚以前放在别墅沙发上的那个,她常抱着它看电视,有时也会在上面留下几根长发。
看来,沈砚把他“晚晚”的遗物带到了这里。
“不……不告诉她……”他猛地摇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变得含糊而惊恐,“暖暖会生气……她会伤害晚晚……不能让她知道……”
他逻辑混乱,把顾暖当成了会伤害苏晚的假想敌。
我心底的恶意像藤蔓一样滋长。很好,看来他病得的确不轻,而且病得……正合我意。
“姐姐怎么会伤害……晚晚姐呢?”我故意用上这个称呼,观察着他的反应,“姐姐很感激晚晚姐的。要不是晚晚姐的心脏,姐姐可能就……”
我适时地停住,没有说下去。
沈砚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痛苦:“心脏……晚晚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左胸,仿佛那里缺失了什么一样,“暖暖那里……跳着的是晚晚的心……”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像是无法理解这个悖论:“为什么……晚晚的心……会在暖暖那里跳?那晚晚呢?晚晚没有了心……她会不会冷?会不会疼?”
他开始焦躁起来,手指用力地抓扯着自己的病号服领口,呼吸变得急促。
护士立刻上前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我抬手示意护士稍安勿躁。我看着他,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带着一种诱导的意味:“姐夫,晚晚姐……她把心脏给了姐姐,是因为她爱你呀。她希望用这种方式,继续陪在你和姐姐身边。”
我在曲解,我在篡改,我在往他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上一把温柔的毒盐。
沈砚愣住了,抓扯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我,眼睛里雾气朦胧:“……爱我?继续陪着我?”
“对呀,”我笑得像个天使,说着恶魔的低语,“所以,你要好好对待姐姐,对不对?因为姐姐的身体里,有晚晚姐最重要的一部分。你对姐姐好,就是对晚晚姐好。你让姐姐开心,晚晚姐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我把残酷的现实,包装成一个自我牺牲的凄美爱情故事,硬塞进他混乱的大脑里。
沈砚脸上的痛苦和困惑慢慢被一种茫然的、带着泪光的感动所取代。
“对……对……”他喃喃自语,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要对暖暖好……让晚晚开心……晚晚开心……”
他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眼神渐渐又变得空洞起来,沉浸在了这个我为他编织的、虚假的慰藉之中。
我知道,这番话会像病毒一样在他脑海里扎根,反复折磨他。每一次他看到顾暖,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跳动,都会同时想起苏晚的“爱”与“牺牲”,以及他自己无法饶恕的罪孽。爱与恨,感激与罪恶,将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永无休止地厮杀。
这比单纯的疯狂,更残忍。
目的达到,我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沈砚忽然又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
“萱萱……”
我回头看他。
他依旧看着窗外,没有看我,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
“那天……拔掉管子的时候……她真的……在笑吗?”
我的脚步顿住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微微凝滞。
我没想到,在他如此混乱的精神状态下,这个问题竟然如此清晰地盘桓在他心底。
我沉默了几秒,重新转过身,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寂寞轮廓的侧影,用最清晰、最残忍的声音回答:
“是的,姐夫。” “她看着你,笑得特别……开心。” “好像……终于解脱了一样。”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极破碎的呜咽,像是濒死小兽的最后一声哀鸣,随即又被死死压抑下去,只剩下死寂。
我知道,那把名为“真相”的刀,我又往他心窝里,更深地捅进了一寸。
离开静憩苑,坐回车里,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看着后视镜里那座隐藏在青山绿树中的华丽牢笼,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沈砚,好好享受我送给你的这份“礼物”吧。
在你余下的每一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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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裂痕
从精神病院回来后,顾家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顾暖变得更加沉默。她不再主动提起沈砚,也不再试图探究那些令人不安的真相。她像一只受惊的鸟,把自己缩回了安全的壳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胸腔里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仿佛只要不去触碰,那些噩梦就会自动消失。
她对我这个“妹妹”,产生了一种复杂的、疏离的依赖。她既害怕我那天在客厅里脱口而出的“真相”,以及我在花园里那个冰冷的笑容,又下意识地想从我这里汲取一些活力和“正常”的气息,来冲淡笼罩着她的阴影。
她开始更频繁地拉我一起逛街、喝茶、做SpA。
“萱萱,下午陪姐姐去试一下新款春装吧?” “萱萱,这家新开的甜品店据说很不错,我们去尝尝?” 她的邀请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大多来者不拒。扮演一个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妹妹,对我来说轻而易举,而且,近距离观察她的不安,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有一次做SpA时,我们并排躺着,房间里弥漫着精油的芳香,音乐舒缓。顾暖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
“萱萱,你说……人真的有下辈子吗?”
我闭着眼,享受着按摩师恰到好处的力道,懒洋洋地回答:“谁知道呢?也许有吧。不过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辈子开心就好啦!”
顾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如果……如果上辈子做了错事,欠了别人的,下辈子……是不是就要还?”
我的心微微一跳。她果然一直在想这些。
我翻了个身,面向她,撑着下巴,故作好奇:“姐姐,你怎么老是胡思乱想这些呀?你是不是偷偷看什么佛教哲学书了?好深奥哦!欠了还,还了欠,多没意思!要我说啊,真有下辈子,肯定要投胎成一个什么都不用想、天天被人宠着爱着的小公主才对!”
我的回答一如既往地“顾萱”,肤浅又快乐。
顾暖看着我明媚无忧的脸庞,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终化为一丝无奈的苦笑。
“是啊……你说得对。”她轻声说,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但我能看到,她放在身侧的手,正微微攥紧。
我知道,她并没有释怀。那些疑问和恐惧,只是被她更深地埋了起来,像一颗休眠的火山种子。
而让这颗种子开始躁动的,是一次意外的发现。
那天,顾暖来我房间找我一起看新送来的拍卖行图册。我正好去楼下拿饮料,她便在房间里等我。
我的房间很大,带着衣帽间和书房区域。书桌上有些乱,散放着一些杂志、化妆品,还有一个我平时用来随手记点东西的皮质笔记本。
顾暖等得无聊,便走到书桌旁,随手想帮我整理一下。
就在她拿起那本笔记本时,一张夹在里面的旧照片,飘落了下来。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边角磨损。上面是一个穿着陈旧但干净的白裙子的小女孩,站在福利院的秋千旁,对着镜头怯生生地笑着。那双眼睛,清澈又带着一丝早熟的忧郁。
——那是小时候的苏晚。是我仅存的、关于过去的少数几张照片之一。我把它藏在笔记本里,算是一种对过去的祭奠,也是提醒自己不忘来处的印记。
顾暖弯腰捡起了照片。
她起初只是随意一看,但很快,她的目光凝固了。
照片上的女孩,眉眼……和她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那种神韵,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的心脏,猛地、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砰!砰!砰!
声音大得几乎要撞破她的耳膜!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她的手开始发抖,呼吸变得困难。
为什么顾萱的房间里,会有这样一张照片? 这个女孩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这张照片,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这颗心脏会如此痛苦地悸动?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拿不住那张照片时,门外传来了我的脚步声和哼歌声。
顾暖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将照片塞回了笔记本里,胡乱地把笔记本放回原处,然后快速走到窗边,假装在看风景,一只手却死死地按着狂跳不止的胸口。
我端着果汁走进来,看到她站在窗边,背影有些僵硬。
“姐姐,你怎么啦?等无聊啦?”我笑嘻嘻地问。
顾暖没有立刻回头,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没……没有。只是觉得窗外风景挺好的。”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哦,”我把果汁递给她,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书桌,注意到笔记本的位置似乎被移动过。我心里微微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那我们去露台看吧,那边视野更好。”
整个下午,顾暖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时不时会走神,目光偶尔会飘向书桌的方向,又飞快地移开。
我知道,她看到了。
那颗怀疑的种子,遇到了合适的土壤和养料,已经开始悄然发芽。
她不再仅仅是因为沈砚的异常和我的话而恐惧,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怀疑和探究。
晚上,我借口要找一张购物清单,打开了那个笔记本。
那张照片,果然有被移动过的细微痕迹。
我拿着照片,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是顾萱年轻娇艳、充满活力的脸。
而照片上,是苏晚小时候怯生生、带着忧郁的脸。
两张脸,截然不同。
但那份深藏于眼底的、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呢?
顾暖,你看到了什么?
你那颗属于苏晚的心脏,又告诉了你什么?
我把照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拿出打火机,将其点燃。
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照片上女孩的笑脸,很快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
苏晚的过去,不需要任何实物来证明。
她存在过的痕迹,早已刻进了某些人的骨血里,融入了每一次的心跳中。
而这场复仇的盛宴,才刚刚进入高潮。
顾暖,我亲爱的姐姐。
当你开始主动探寻真相的时候,你会发现,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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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试探
自那日之后,顾暖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
她不再仅仅把我当成一个被宠坏了的、天真无知的小妹妹。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试图从我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她试探的方式,也变得更为迂回和巧妙。
她会突然提起一些关于过去的话题。 “萱萱,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特别怕黑,有一次躲在衣柜里睡着了,全家找了你大半夜吗?” (我根据顾萱的性格,撇撇嘴反驳:“哪有!我小时候才不怕黑!肯定是姐姐你记错了!”)
她会“无意间”聊起一些兴趣爱好。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想学画画?还缠着妈妈给你请老师,后来学了几天就嫌枯燥不肯学了。” (我一脸嫌弃:“画画?多无聊啊,一坐就是大半天,累死了!我还是喜欢跳舞,多热闹!”)
她甚至会在和我一起看老照片的时候,指着某张背景里模糊的路人,或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轻描淡写地问:“诶,萱萱,你看这个人\/这个地方,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她的每一次试探,都像是一根细细的针,小心翼翼地刺探着包裹在我外面的那层“顾萱”的壳。
我都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用符合顾萱人设的、不耐烦的、没心没肺的方式。
但我知道,她疑心既起,就不会轻易打消。
她需要的,是一个决定性的证据。一个能打破所有巧合、证明我不是顾萱的证据。
而这,也正是我等待的时机。
我需要让她“发现”真相,但又不能是由我直接告知。必须让她觉得自己是通过努力和智慧,一步步挖掘出来的,这样她才会深信不疑,并且被这真相彻底击垮。
机会很快来了。
顾家要举办一场慈善晚宴,邀请不少社会名流。顾暖作为顾家大小姐,自然要盛装出席。她邀请我做她的伴,帮她挑选礼服和搭配珠宝。
在试戴一条钻石项链时,锁扣有些复杂,她弄了半天没扣上。
“萱萱,过来帮姐姐一下。”她背对着我,轻声说。
我走过去,手指灵巧地帮她扣项链。我们的距离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的香水味。
就在这时,顾暖仿佛不经意地,透过梳妆台的镜子,看着身后的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闲聊:
“说起来,萱萱,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玩捉迷藏,你躲在爸爸书房的落地钟后面,那后面有个很小的暗格,你还吓得哭鼻子了?”
我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顾国华书房那个落地钟后面的暗格……极其隐秘。真正的顾萱或许知道,但绝不可能是因为捉迷藏躲进去发现的——那个暗格太小,根本藏不下一个人。那是我成为“顾萱”后,有一次无意间发现的,里面甚至放着一些顾家不太想让人知道的旧文件。
顾暖在撒谎试探。她在编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情景,观察我的反应。
如果我顺着她的话说“记得”或者露出任何怀念的表情,那就证明了我不是顾萱,因为真正的顾萱会知道她在胡说八道。
电光火石之间,我脸上迅速浮现出疑惑和莫名其妙的表情,手上的动作也加重了一点,故意把项链锁扣弄得咔哒响,语气带着被无端打扰的不耐烦: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暗格?落地钟后面那么脏,我才不会躲那里!而且我什么时候玩捉迷藏吓哭过了?都是别人被我吓哭好不好!你肯定记错了,要么就是做梦梦到的!”
我的反应真实自然,完全是一个被冤枉了的、骄纵妹妹该有的样子。
透过镜子,我看到顾暖眼底那丝紧张和期待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和自我怀疑。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她暗自忖度。萱萱的反应没有任何问题。难道那张照片……真的只是一个意外的巧合?或许是她从哪里捡来的,或者是什么旧资料里掉出来的?
她勉强笑了笑,掩饰住失落:“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吧。人病了久了,记忆力都变差了。”
我没有再搭话,帮她扣好项链,就退到一边,拿起手机自顾自地玩了起来,一副懒得再理她的模样。
但我知道,这一次试探的失败,并不会让她放弃,反而会加剧她的焦虑和不甘。
她就像是一个赌徒,已经投入了太多的怀疑和恐惧,无法轻易抽身,只会更加执着地想要翻出最后的底牌。
而我要做的,就是为她准备好那张……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底牌。
晚宴那天,顾暖打扮得明艳照人,举止优雅得体,完美扮演着顾家大小姐的角色。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笑容底下,藏着一根紧绷的弦。
宴会上,我故意躲到露台角落偷闲,却“意外”地听到了顾暖和她一个闺蜜的低声谈话。那个闺蜜似乎正在安慰她关于沈砚的事情。
“……暖暖,你别多想了,沈总他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等病好了就好了。” 顾暖的声音带着苦涩:“好了?就算他人好了,有些东西也回不去了。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想到他抱着那个枕头叫别人的名字……我这里就堵得慌。”她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 “唉,那个苏晚也是……人都死了,还阴魂不散……” “别说了!”顾暖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又迅速压低,带着一丝惊惶,“别提那个名字!”
我靠在阴影里,轻轻晃着酒杯。
阴魂不散?
没错。
而且,很快就要缠上你了,我亲爱的姐姐。
我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早已编辑好的短信。收件人,是那个在精神病院里,抱着旧枕头喃喃自语的疯子。
短信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今晚的月亮,和医院窗外的一样冷。”
我知道他看不懂。 我也没指望他看懂。
这只是一声讯号。 一声提醒那条被困在精神病院里的疯狗,别忘了仇恨和痛苦的讯号。
至于他会有什么反应……
我期待着。
果然,没多久,顾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手指颤抖着,几乎拿不住手机。
她慌乱地对闺蜜说了句什么,匆匆拿着手机走向了更偏僻的洗手间方向。
我慢条斯理地跟了过去,站在洗手间外的走廊阴影里。
里面隐约传来顾暖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砚?你……你怎么又打来了?我不是说了……” “你别这样……我求你了……” “晚晚已经死了!死了!你清醒一点!” “那是我的心脏!是我的!不是她的!”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低吼出来,带着崩溃的绝望和愤怒。
然后,里面传来了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以及她低低的、无助的哭泣声。
看来,沈砚收到我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后,又发病了,再次偏执地缠上了顾暖,一遍遍地质问着关于“晚晚”和心脏的问题。
真好。
我满意地勾起嘴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走廊。
让猜疑和恐惧,再发酵一会儿吧。
等我再加最后一把火……
这场好戏,就该落幕了
(十五) 终局(上)
慈善晚宴后,顾暖像是被彻底抽走了精气神,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整日恹恹地待在房间里,连门都很少出。
李婉心疼女儿,变着法地给她炖补品,嘘寒问暖,却始终无法驱散笼罩在顾暖眉宇间那层深深的阴郁和恐惧。她不再提起沈砚,也不再试探我,仿佛一只受了重伤的蚌,紧紧闭合了外壳,试图隔绝一切可能带来痛苦的刺激。
但我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她只是暂时失去了勇气,而非打消了怀疑。
我需要给她最后一击,也需要给这场漫长的复仇,一个阶段性的了结。
时机选在了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狂风呼啸,暴雨如注,巨大的闪电撕裂夜幕,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敲碎人的灵魂。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揭露一些阴暗的秘密,也最适合……让某些恐惧无限放大。
我端着一杯温牛奶,敲响了顾暖的房门。
“姐姐,睡了吗?妈让我给你送杯牛奶,说打雷天喝点热的能安神。”我的声音透过门板,带着一丝被雷声掩盖的脆弱感。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顾暖有些沙哑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我推门进去。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顾暖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脸色在闪电的明灭中显得格外苍白。她显然被雷声吓得不轻。
“吓死我了这雷。”我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把牛奶放在她床头柜上,自己则很自然地在她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像是寻求陪伴的小兽,“姐姐,我今晚能就在你这里待一会儿吗?我一个人害怕。”
我的举动符合“顾萱”怕打雷的人设(我提前了解过),也恰到好处地示弱,降低她的心防。
顾暖看着我瑟瑟发抖的样子,眼神柔和了一瞬,点了点头:“嗯。”
我们俩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狂暴的风雨声。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突然,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划过,几乎同时,一声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爆开!
“啊!”顾暖吓得惊叫一声,猛地捂住了耳朵,整个人缩成一团。
而就在雷声炸响的同一瞬间!
我仿佛也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到了,身体剧烈地一颤,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极度恐惧和痛苦的呓语:
“……不要……别拔……痛……”
我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雷声余韵淹没,但却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了顾暖的耳膜!
她猛地僵住!捂着耳朵的手缓缓放下,极度缓慢地、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我。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瞪得极大,瞳孔因为震惊和恐惧而收缩。
刚才……她听到了什么?
拔?痛?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那个最恐怖、最不愿触碰的黑匣子!
那天在客厅,顾萱哭喊着指认沈砚时说的话,再一次无比清晰地回响在她耳边: ——“就是你!我听到了!那天在医院!你跟医生说……暖暖等不了了……需要心脏……你就……你就把那个女人的管子拔掉了……”
拔掉……管子……
剧烈的疼痛……
顾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比刚才被雷吓到时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里充满了骇然和不可思议,死死地盯着我。
我仿佛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脸茫然和后怕地抬起头,迎上她骇人的目光,怯生生地问:“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我……我刚刚是不是说梦话了?”
我的表情无辜又脆弱,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顾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开始剧烈起伏,那颗心脏又一次疯狂地擂动起来,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砰!砰!砰!
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和窒息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这不是巧合!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那么三次、四次呢?! 那张照片!那些试探时她感受到的违和!沈砚的疯狂!还有刚才那一声分明不属于顾萱的、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呓语!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声炸雷和这声呓语,狠狠地拼凑在了一起!
一个荒谬绝伦、恐怖至极的猜想,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冲破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激动而扭曲变形,尖锐地划破雨夜: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不是顾萱!你不是我妹妹!”
她的眼睛红得吓人,像是濒死的绝望困兽。
我没有挣脱,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崩溃,看着她恐惧,看着她终于触摸到了那血淋淋的真相边缘。
窗外的雷声隆隆远去,雨声淅沥,房间里只剩下她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良久,在我的沉默的注视下,顾暖眼底的疯狂和尖锐一点点褪去,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死寂的绝望和冰冷所取代。
她抓着我手腕的力道慢慢松开,身体瘫软下去,靠在床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她不再看我,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声音轻得像一缕幽魂,带着无尽的疲惫和颤栗:
“……苏晚……”
她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一种基于所有诡异线索和女人直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肯定。
我看着她彻底崩溃的模样,缓缓地、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那副天真脆弱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沉寂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平静。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只是用苏晚才会有的、那种带着淡淡忧郁和嘲弄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我转身,无声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没有再说一个字。
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是多余。
那沉默的回望,那双眼睛里的内容,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具有毁灭性的力量。
房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也隔绝了房间里,顾暖那终于无法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和嚎啕。
她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为什么“顾萱”会知道拔氧气管的细节。 为什么“顾萱”会有苏晚的照片。 为什么“顾萱”的眼神偶尔会那么冰冷陌生。 为什么沈砚会疯。 为什么她的心脏会一次次地悸动刺痛……
原来,那不是幻觉,不是巧合,更不是什么心脏的记忆!
那是债主……回来讨债了!
她用着苏晚的心脏,而苏晚的灵魂,就住在她妹妹的身体里!
这个认知,比死亡本身,更让她恐惧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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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终局(下)
那夜之后,顾暖的病加重了。
不是身体机能上的问题,检查报告依旧显示一切正常。是精神上的彻底垮塌。
她拒绝见任何人,包括父母。她整日蜷缩在黑暗的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吃不喝,偶尔会传出压抑的、神经质的哭泣和自言自语。
她害怕光线,害怕声音,更害怕……镜子。
她不敢看镜子里顾萱的脸,也不敢看自己胸口那道疤痕。
李婉和顾国华心急如焚,请了无数名医和心理专家,都束手无策。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一场雷雨夜,怎么就把女儿变成这副模样。他们只能归咎于沈砚的刺激和之前心脏手术带来的心理创伤。
而我, “罪魁祸首”顾萱,则表现得担忧又无措,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不明白姐姐为何突然病情加重、被家庭低气压笼罩的、有些烦躁又不得不乖一点的妹妹。
我甚至还会在李婉的催促下,端着食物去敲顾暖的门。
“姐姐,你开开门,吃点东西吧?” 里面通常没有任何回应,或者会传来一声极度惊恐的、带着哭腔的尖叫:“走开!你走开!我不要见你!求求你……走开……”
每当这时,我总会对着紧闭的房门,露出一个冰冷的、转瞬即逝的笑容。
然后对着身后担忧的李婉,无奈地耸耸肩:“妈,姐姐还是不开门……她好像很怕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婉只能红着眼圈把我搂进怀里:“不关你的事,乖萱萱,是你姐姐的病……她糊涂了……”
是的,她糊涂了。 被真相逼糊涂了。
又过了几天,顾暖的情况似乎稍微稳定了一点,至少不再歇斯底里地尖叫。但她提出一个要求:她要见沈砚。
这个要求让顾国华和李婉大吃一惊,极力反对。她现在的状态,怎么还能受得了那个疯子的刺激?
但顾暖异常坚持,甚至以绝食相逼。无奈之下,顾国华只好联系了静憩苑。
会面安排在医院的一间特殊观察室里,有医生和护工随时待命。
我“不放心”地跟着父母一起去了,但只等在外面。
透过单向玻璃,我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沈砚被护工带了进来。他看起来比之前更瘦,眼神依旧空洞,怀里依旧抱着那个旧枕头,嘴里念念有词。
顾暖坐在椅子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却是一种异常的、冰冷的平静。
两人对视着。
一个疯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被真相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呈现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死寂。
“砚。”顾暖先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砚茫然地看着她,歪了歪头,似乎在辨认。过了一会儿,他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暖暖……你有看到我的晚晚吗?我把她弄丢了……”
顾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她强忍住了。她没有回应他的疯话,只是抬起手,缓缓地、缓缓地指向自己的左胸。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沈砚,你看清楚。” “这里跳动的,是苏晚的心脏。” “是你亲手杀死的、那个叫苏晚的女人的心脏。”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玻璃外的顾国华和李婉心上!两人瞬间脸色大变,几乎要冲进去阻止她!
而观察室内的沈砚,像是被这句话猛地刺中了要害!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空洞的眼神里掀起惊涛骇浪!怀里的枕头“啪”地掉在了地上!
“不……不是……”他惊恐地后退,拼命摇头,“不是……我没有……晚晚没有死……她的心在这里……她在这里……”他慌乱地指着自己空落落的胸口,又想去捡那个枕头。
“她死了!”顾暖猛地提高声音,声音尖利得划破空气,带着一种近乎恶毒的快意和绝望,“被你亲手杀死的!你忘了吗?你拔掉了她的氧气管!就为了救我!就为了把我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在哭诉,而是在控诉!在诅咒!
“沈砚!你看看我!看看我这颗用她的命换来的心脏!它每跳一下,都在提醒我!提醒你!我们是怎么害死她的!我们是怎么偷了她的东西活到今天的!”
“你不是爱她吗?你不是想她吗?那你摸摸看!你感受一下!它就在我这里跳!你摸啊!”
她猛地抓住沈砚颤抖的手,狠狠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啊——!!!!”
沈砚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他猛地抽回手,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整个人蜷缩起来,疯狂地撞击着自己的头部!
“不是我!不是我!啊啊啊!晚晚!痛!好痛!!”他语无伦次地嚎叫,彻底陷入了癫狂!
护工和医生立刻冲了进去,试图控制住他。
场面一片混乱。
顾暖却笑了。看着沈砚彻底疯癫的模样,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带着泪,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绝望。
然后,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涣散,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暖暖!”李婉尖叫着冲了进去。
观察室外,只剩下我和面色灰败的顾国华。
顾国华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踉跄一步,靠在墙上,喃喃自语:“疯了……都疯了……”
我静静地站在玻璃前,看着里面兵荒马乱的景象。
看着被注射了镇静剂、陷入昏迷被抬出去的沈砚。 看着气急攻心、同样被紧急施救的顾暖。 看着痛哭流涕、几乎晕厥的李婉。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快意,没有悲伤,也没有同情。
就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复仇成功了吗?
似乎成功了。 沈砚彻底疯了,余生都将在无尽的地狱里煎熬。 顾暖被真相压垮,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顾家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驱散的阴霾。
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丝毫的快乐?
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
那里曾经装着对沈砚卑微的爱,后来填满了刻骨的恨。
而现在,仿佛连同那份恨意,也一起燃烧殆尽了。
只留下冰冷的灰烬。
我缓缓转过身,离开了那片混乱和哭嚎。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泛起一层灰蒙蒙的白。
空气冰冷而潮湿。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我面前。司机下车,恭敬地为我打开车门。
我坐进车里,靠在舒适的后座上,闭上眼睛。
“二小姐,回家吗?”司机小心翼翼地问。
回家? 回哪个家?
顾萱的家?还是苏晚曾经住过的那个冰冷的别墅?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洗刷后的城市街景。
一切依旧繁华喧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一丝新的、冰冷的决意。
“去静憩苑。”
司机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但不敢多问:“……是。”
车子缓缓汇入车流。
我看着窗外。
沈砚和顾暖的结局,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
但顾萱的人生,还在继续。
顾家,还在。
而我,这个占据了顾萱身体的幽魂,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是继续扮演这个骄纵的千金小姐,享受这偷来的富贵荣华? 还是……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我心底慢慢浮现。
顾国华和李婉,他们对沈砚的所作所为,真的一无所知吗? 他们欣然接受女儿的新生时,可曾有过一丝一毫对那个捐献者的愧疚?
这场悲剧里,真的只有沈砚和顾暖两个罪人吗?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离那座山间的华丽牢笼越来越近。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属于顾萱的、白皙柔嫩的手。
这双手,曾经属于一个叫苏晚的、一无所有的孤女。 现在,它拥有着顾萱的一切。
那么,或许……
我可以用这双手,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一些,能让“苏晚”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悲惨符号的事情。
车子在静憩苑门口停下。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戴上那张属于“顾萱”的、略带娇蛮和担忧的面具,下了车。
好戏,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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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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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静憩苑熟悉的大厅,护士却告诉我一个意外的消息。
“顾小姐,您来晚了。沈先生他……今天早上,被他母亲接走了。”
沈砚的母亲?那个长年旅居国外、几乎从未管过儿子的贵妇人?她怎么会突然回来?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接走一个已经彻底疯癫的儿子?
我微微蹙眉:“接去了哪里?”
护士摇摇头:“不清楚,沈夫人手续办得很匆忙,也没留下具体地址。只说会带沈先生去一个……能让他安静休养的地方。”
一个能让他安静休养的地方?
我的心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
沈砚的疯狂,是我复仇的终局,也是我预计中的可控状态。
可现在,他突然被一个变量带离了原地……
这偏离了我的剧本。
而且,顾暖倒下前那扭曲的笑容和绝望的控诉,依旧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她说:“我们是怎么害死她的!我们是怎么偷了她的东西活到今天的!”
“我们”……
这个代词,意味深长。
风雨,似乎并未停歇。
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即将来临。
我站在静憩苑空旷华丽的大厅里,忽然觉得,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
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