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倒台的惊雷,在水帘洞内激起的狂喜浪潮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关乎未来命运的凝重。岑卿提出的问题,像冰冷的针,刺破了短暂的欢愉泡沫。
他们该何去何从?
洞内再次召开了全体会议,气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为了应对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而是为了抉择一条关系长远存续的道路。
“要我说,咱们现在安全了!”一个原黑风寨的汉子挥着手,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三皇子都倒了,谁还会管咱们这些山沟里的泥腿子?京营一走,这西山就是咱们的天下!咱们就留在这儿,把村子重新建起来!”
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故土难离,更何况这片山林是他们用血汗开辟、又被迫放弃的家园。重新回到阳光下,重建村落,过回男耕女织的平静生活,是许多人内心深处最朴素的渴望。
“留下?”赵铁柱却冷哼一声,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胡瘸子虽然完了,可你能保证没有张瘸子、李瘸子?官府什么时候真正把咱们当人看过?现在咱们是没事,可万一哪天新来的官老爷翻旧账,说咱们是‘逆党余孽’,或者干脆想把咱们这地儿占了,咱们怎么办?再来一次逃亡吗?”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皇权更迭,底层百姓的命运往往如同浮萍,上位者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雷豹抱着胳膊,眼神凶狠:“要老子说,咱们现在手里有家伙,有人,熟悉山林,干脆就学那梁山好汉,占山为王!官府不来惹咱们便罢,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个提议带着强烈的绿林气息,让一部分原黑风寨的人眼睛发亮,但也让更多本分的村民面露惧色。为寇终究不是正道,朝不保夕,还要连累子孙后代。
老村长叹了口气,声音苍老而疲惫:“打打杀杀,终非长久之计啊……咱们当初上山,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当一辈子山匪。”
柳言之沉吟许久,缓缓开口:“留下,风险未知;为寇,绝无出路。或许……我们该尝试走出去。”
“走出去?”众人看向他。
“没错。”柳言之整理着思绪,“三皇子倒台,杨阁老主导朝局。我们手中握有部分证据,也算间接为扳倒三皇子出了力。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与官府接触,陈明冤情,请求朝廷为我们清河村、黑风寨,以及所有被三皇子迫害的百姓,正名平反,允许我们回归故土,或另择地安置。”
这是最符合法理和道义的道路,若能成功,他们便能彻底摆脱“反贼”、“流寇”的污名,真正重见天日。
“官府会信我们吗?”福娃忍不住问道,“他们会承认自己错了?会给我们平反?”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官府的脸面,往往比百姓的冤屈更重要。
“所以,我们需要‘筹码’。”岑卿接过了话,她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不仅仅是那些图纸和密信的原件。我们还需要更实在的东西,能证明我们的价值,或者……能让某些大人物觉得,让我们活着、并且安稳地活着,比让我们消失更有利的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京营即将撤离,西山权力真空。但三皇子经营多年,西山工坊虽被查封,其背后牵扯的矿产、运输、乃至可能未被发现的其他隐秘,真的都彻底清除了吗?”
柳言之眼中精光一闪:“岑姑娘的意思是……我们趁此机会,彻底清查西山,找到更多三皇子不法之处的铁证,或者……掌控某些关键的资源或渠道?”
“不止如此。”岑卿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西山的范围,“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熟悉每一寸土地。京营走了,官府的力量一时难以深入。我们可以成为这片山林实际上的‘管理者’。我们可以向官府展示,由我们来看守这片曾经滋生叛逆的土地,维护此地的安宁,比派驻大军更有效,也更省心省力。”
她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设想:不是简单地祈求平反,而是以一种相对平等的姿态,与新的地方官府进行“合作”。他们提供西山的情报、维持山区的稳定,甚至帮助官府清剿可能残存的三皇子势力,以此换取官方的承认和一块合法的栖身之地。
这个想法,超越了简单的求生或反抗,带着一种积极主动的博弈色彩。
洞内陷入了沉思。无论是留下、为寇,还是走出去,都各有利弊,风险重重。而岑卿提出的“合作”之路,看似最具前景,却也最为凶险,如同在悬崖边行走,需要极高的智慧和力量去平衡。
“这……能行吗?”老村长有些迟疑,“官府会答应?”
“事在人为。”岑卿目光坚定,“关键在于,在京营撤离到新官府接管之前的这段空窗期,我们能掌控多少‘筹码’,又能展现出多大的价值和……威胁。”
她看向赵铁柱和雷豹:“赵叔,雷头领,恐怕还要辛苦你们,带人再探西山,不仅仅是寻找证据,更要摸清所有可能存在的资源点、隐秘路径,以及……评估是否还有零星的残敌需要清理。”
她又看向柳言之:“柳先生,需要你准备一份陈情文书,不仅要详述我们的冤屈,更要着重强调我们对于稳定西山的价值和意愿。文书要写得……不卑不亢。”
最后,她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诸位,我们走到了十字路口。前路莫测,但这是我们为自己争取最好结局的机会。是永远藏于阴影,还是走向阳光,就在此一举。”
抉择的时刻已经到来。没有人能预知未来,但“影子”们知道,他们必须做出选择,并且为自己的选择,拼尽全力。
短暂的沉寂后,赵铁柱第一个站出来:“我听卿丫头的!搏一把!”
雷豹咧嘴一笑:“老子也干!总比当缩头乌龟强!”
越来越多的人表示了赞同。求生的本能,以及对更好未来的渴望,最终压过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