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抵挡住“剃刀浪”的袭击,团队在破浪营地一众混杂着惊讶、审视与一丝丝认可的目光中,走进了这片碎星礁唯一的“安全区”。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并未比外面好上多少,只是多了篝火的烟味、烤焦食物的味道以及更加浓烈的、不同种族身上散发出的体味与血腥气。
营地的主体结构是那艘巨大的沉船骨架,船体内部被粗糙地分割成了数层,形成了天然的遮蔽所。更多的棚户则依附在船骨周围,用兽皮、油布甚至某种巨大海兽的骸骨搭建,显得杂乱而拥挤。一些目光凶狠、身上带着伤疤的壮汉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几个笼罩在斗篷里的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甚至能看到一两个非人形的智慧种族,比如一个正在用触须擦拭武器的章鱼头人身的生物,以及一个坐在高处、如同石像般纹丝不动的岩石生命。
团队的出现,无疑像几滴清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引起了短暂的骚动和持续的暗中观察。他们身上相对“干净”的气息和崭新的装备,在这片被绝望和风霜浸透的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
根据司文星玉板中存储的、由巡天司提供的有限资料,他们找到了营地里唯一可以称之为“公共交流场所”的地方——一个位于沉船底层、原本可能是货舱的巨大空间,如今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用烧焦木炭写着“老锚与破桶”的牌子,姑且算是个酒馆。
走进“酒馆”,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几盏用某种鱼油点燃的、冒着黑烟并散发出腥臭气味的吊灯提供照明。地面是粗糙打磨过的船板,积满了不知名的污渍。桌椅更是千奇百怪,有破损的木桶,有平整的礁石,甚至还有巨大的龟壳。空气中混合着劣质酒精、汗臭、呕吐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当苏岩团队踏入时,原本嘈杂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几乎所有目光都投射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评估。吧台后面,一个身材壮硕如铁塔、皮肤呈青灰色、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直贯左眼的光头大汉,正用一块脏兮兮的布擦拭着一个同样污浊的木质酒杯,他那只独眼冷冷地瞥了众人一眼,没有开口。
苏岩神色不变,径直走到吧台前,取出一小坛离开龙宫时敖轻轻赠送的、用东海灵泉与千年珍珠贝酿造的“碧波酿”。这坛酒刚一拿出,那清冽醇厚的酒香便瞬间压过了酒馆内所有的异味,引得周围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起来,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板,初来乍到,请兄弟们喝一杯。”苏岩将酒坛放在吧台上,声音平稳。
那独眼老板(或许就是“老锚”)眼睛微微一亮,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接过酒坛,拍开泥封,深吸一口那诱人的酒香,喉咙滚动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挥,示意一个瘦小的、耳朵尖尖的侍者将酒分给馆内的酒客。他自己则留下了一海碗,仰头灌了一大口,长长地哈出一口带着灵气的酒气,脸上那道疤似乎都舒展了一些。
“好酒!他娘的,在这鬼地方几百年没喝过这么正的货色了!”他重重地将海碗顿在桌上,独眼看向苏岩,多了几分温度,“小子,懂规矩。想问什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碎星礁不认什么星元晶,那玩意儿在这里擦屁股都嫌硬。这里只认三样东西:能喝的淡水、能填肚子的硬货、还有……能从海渊边上活着带回来的‘特产’。”
他所谓的“特产”,显然指的是无尽海渊外围区域可能出产的、蕴含着特殊能量或材料的奇异之物,往往伴随着极高的风险。
“我们想打听点消息。”苏岩说道,“关于‘深渊之喉’,还有最近有没有一伙特别的人过去那边。”
独眼老板摸了摸光头,嘿嘿一笑:“‘深渊之喉’?那可是个好去处,包你们有去无回,绝对痛快。至于特别的人嘛……”他目光扫过酒馆角落一个趴在桌子上、浑身酒气、身边放着根断裂鱼叉的老者,“去问‘老咸鱼’,那老家伙前几天刚被人从‘嚎叫峡湾’捞回来,差点喂了‘漩涡鱿’,他可能知道点什么。不过,那老家伙的嘴,可不好撬开。”
苏岩会意,又取出一个小一些的玉瓶,里面是更加浓缩精纯的“碧波酿”原浆。他走到那个被称为“老咸鱼”的老探险家旁边坐下,将玉瓶轻轻放在他手边。
老咸鱼似乎醉得不轻,花白的头发胡子乱糟糟地黏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比酒馆空气更浓烈的腥臭和酒气。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海风和酒精彻底摧毁的脸,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苏岩,又瞥见了那瓶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原浆酒。
他一把抓过玉瓶,拔开塞子,贪婪地嗅了嗅,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脸上瞬间露出极度满足、近乎陶醉的神情,连浑浊的眼睛都清亮了几分。
“好……好酒!比‘老锚’那兑水的马尿强一万倍!”老咸鱼死死抱着酒瓶,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对苏岩道,“小子,看在这酒的份上,老鱼我告诉你……‘深渊之喉’,去不得!最近那鬼地方,邪门得很!”
他又灌了一小口酒,脸上露出一丝后怕:“以前那地方虽然危险,但好歹有规律可循。可最近……不到半个月,那里面喷发的混乱能量流,比以前频繁了数倍!颜色也变了,带着一股子……一股子让人心里发毛的死灰色!我上次就是在峡湾口,差点被一道突然爆发的灰色能量流卷进去,要不是跑得快,加上运气好遇到路过的捕鲸船,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苏岩心中凛然,这与胡三娘的猜测以及他们自己的推断相互印证,寂灭星官很可能已经在里面开始行动了!
“至于特别的人……”老咸鱼打了个酒嗝,眼神有些恍惚,“有!大概……四五天前吧?有一伙人,大概七八个,穿着料子很好的星袍,但……味道不对。他们身上的星力,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生气,像……像坟墓里的星星。他们出手很大方,用好几块纯度很高的‘空冥石’(一种用于稳定空间的珍贵矿石),雇佣了‘独眼杰克’那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当引航员,直奔‘深渊之喉’去了。”
独眼杰克,显然是碎星礁本地最好的、或者说最敢于玩命的引航员之一。
“现在营地里,那几个大佬,”老咸鱼用鱼叉指了指酒馆里几个气息明显不同寻常的身影,包括一个戴着船长帽、腰间挂着弯刀的人类,一个浑身覆盖着厚重甲壳、如同巨型龙虾般的生物,还有一个笼罩在阴影里、只露出下半张苍白下巴的诡异存在,“‘血帆’玛尔肯、‘铁甲鳌’格鲁姆、还有那个不露脸的‘幽影’,他们手里都有能去深渊之喉边缘的船和胆子,但这次,全都按兵不动,都在观望呢。没人敢靠近现在的‘深渊之喉’,那地方……感觉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老咸鱼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又或许是酒劲彻底上来,抱着那瓶原浆酒,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苏岩站起身,面色凝重。情报已经很清楚:寂灭星官(玉衡星使及其同党)确实已经进入了“深渊之喉”,并且他们的行动很可能导致了那里的异常加剧,使得原本就危险无比的路径变得更加凶险莫测。而营地的地头蛇们出于谨慎(或恐惧),暂时不敢涉足,这反而可能给了他们一个相对不受干扰的窗口期,但也意味着,他们将得不到任何来自本地势力的支援或经验借鉴。
司文星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信息源:代号‘老咸鱼’,可信度待评估(处于醉酒状态)。关键信息:一、深渊之喉近期能量活动异常加剧,威胁等级提升。二、疑似目标(寂灭星官)已于五日前雇佣本地引航员进入该区域。三、本地主要势力目前持观望态度,暂无介入迹象。结论:建议提高任务风险评估等级,并考虑加速行动进程。”
墨痕低声道:“能量异常加剧……看来那帮疯子动作很快,我们得抓紧了。”
云笈冷静分析:“能量异变,既可能是破坏阵基所致,亦可能是解封进程引发。无论何种,皆非吉兆。”
阿土虽然不太懂那些复杂分析,但也握紧了小拳头:“那帮坏蛋已经进去了!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苏岩看向酒馆外那昏暗的天空,以及远方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敌人已经抢占了先机,前路的凶险远超预期。但他们没有退路。
“准备一下,”苏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必须在下一个能量相对平稳的间隙,进入‘深渊之喉’。”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酒馆,去筹划具体行动方案时,那个之前在传送阵和营地边缘都出现过的、缺了门牙的独眼老渔夫,不知何时靠在了酒馆门口,抱着他那锈迹斑斑的酒壶,看着苏岩,咧开嘴,露出那颗缺失的门牙,似笑非笑地说道:
“娃娃,打听清楚了?真要去找死?嘿嘿,知道路怎么走吗?知道怎么避开那些连杰克那蠢货都不知道的‘暗流’和‘虚空陷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