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起了小雨。
王大锤他们没有来干。
在李秀莲他们看来,钱大海他们应该也不会来。
但没想到的是,钱大海还是按照林墨预想的时间到了。
钱大海率先走进院子,身后跟着两位老师傅。
一位年长些,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背着手,神情带着几分老师傅特有的傲气,他叫刘建国。
另一位年轻些,四十出头,眼神锐利,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工具包,叫张援朝。
他们是国营木材厂里,手艺最顶尖的两个木匠,平时专门给领导做办公桌椅的,等闲的活儿根本请不动他们。
“林墨兄弟,我带着刘师傅跟张师傅来了。”钱大海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过来。
“钱主任,刘师傅,张师傅,快屋里请,外面下雨了。”林墨赶忙迎上去。
李秀莲和苏清清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刘建国和张援朝起初还以为是钱大海骗他们到这里来。
毕竟这种事,钱大海没少干。
可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那几根被小心安放在屋檐下的金丝楠木上时,两人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这哪是骗啊,是真的有金丝楠木啊!
“我的乖乖……”刘建国忍不住走上前,伸出粗糙的手,像是抚摸情人的脸颊一样,在那流光溢彩的木料上轻轻滑过。
“这……这成色,这纹路……我做了三十年木匠,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顶级的料子!”
张援朝也蹲下身,仔细端详着木头的断口,眼神里全是痴迷。
“钱主任,你没骗我们,这真是宝贝啊!”
钱大海很是得意,“别的事上,我可以骗你。金丝楠木,我能骗你们嘛。”
林墨只是笑了笑,给两位师傅的茶杯里续上水。
“两位师傅,我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这张床的样式,还得请两位师傅多多费心。”
刘建国呷了口茶,老师傅的派头就起来了:“放心,这么好的料子交到我们手上,糟蹋不了。就是这榫卯结构得好好合计合计,既要牢固,又不能伤了这金丝的纹路……”
他正说着,林墨忽然指着木料上一个不起眼的涡旋处,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我瞎想的啊,刘师傅,您看这个地方的木纹是拧着的,如果用常规的楔钉榫,会不会受力不均,时间长了容易松动?”
“要是……要是改成一种反向的暗榫,让两股力道在这里互相抵消,会不会更稳妥一些?”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刘建国和张援朝却同时愣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
反向暗榫?
那是一种极其古老且复杂的技法,对尺寸的精准度要求到了毫厘之间,稍有差池,整块料子就废了!
现在厂里,已经没人会用了!
这个年轻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怎么会懂这个?”刘建国声音都有些变了。
林墨挠了挠头,一脸憨厚:“以前听村里老人讲古的时候,偶然听过一嘴,瞎说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两位老师傅看着他,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哪里是瞎说!这分明是大师级的见解!
……
与此同时,清水村,苏家。
外面的雨,已经从蒙蒙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苏家那脆弱的茅草屋顶上。
屋里,跟外面下大雨没什么区别。
“滴答……滴答……”
房梁上,墙角处,到处都在漏雨。
苏有才和王兰手忙脚乱地用盆、用碗、用所有能盛水的东西接着,可雨水还是顺着墙壁流下来,在泥土地上汇成了一条条小溪。
“天杀的!我的钱啊!我的银簪子啊!”
苏老太婆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床边的地上放着一个盆,正接着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
她像是疯了一样,捶着床板,嚎啕大哭。
昨天一早,她就发现自己藏在床底下的全部家当,被两个亲孙子偷得一干二净。
这个打击,直接让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就在这时,一个邻居家的婆娘,披着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苏大娘!哎哟,你家这屋子,可真成水帘洞了!”
“滚!都给我滚!”苏老太婆眼睛通红地吼道。
那婆娘也不生气,反而凑得更近了,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
“苏大娘,你听说了吗?大槐树村那个林墨,不得了啦!”
“人家县里国营厂的主任,开着四个轮子的车,亲自上门去买他弄回来的木头!”
“你猜人家开了多少钱?”
那婆娘伸出四根手指,在苏老太婆眼前晃了晃。
“四千块!整整四千块啊!”
“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林墨,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说不卖!就要留着给他媳妇苏清清打床!”
轰!
四千块!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了苏老太婆的天灵盖上。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换亲……
那这四千块,就是他们苏家的!
一股无法形容的悔恨和憋屈,猛地冲上她的心头。
“噗——”
苏老太婆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了身前接雨水的破陶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