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剑阁的情报网络在墨老的全力运作下,如同悄然张开的蛛网,迅速渗透向中州各地。得益于近期剑阁声望的提升和众多暗中投诚势力的协助,许多以往难以触及的隐秘信息,开始陆续汇聚到北冥绝地这座新兴的堡垒之中。
追踪血魂石的流向,成为了当下最紧迫的任务。
墨老枯瘦的手指在巨大的中州地图上缓缓移动,眉头紧锁。地图上,数十条用朱砂标记的线路从四面八方延伸开来,最终都诡异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阁主,各方情报均已核实。”墨老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天剑宗、风雷阁、地煞门...七大宗残余势力,近三个月来都在不计代价地搜集血魂石。”
站在一旁的楚狂,伤势已恢复了七成,修罗战纹在衣袍下隐隐流动着暗红色的光泽。他凝视着地图,眼神锐利如剑:“规模如何?”
“远超寻常。”墨老摇头,“他们以剿魔的名义,向附属宗门强行征调;在黑市开出天价收购;甚至...”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探子回报,有三个拥有小型血魂石矿脉的家族和小派,已被秘密屠灭,矿脉被洗劫一空。”
楚狂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血魂石虽然是不错的炼器材料,但如此大规模的搜集,显然别有用途。这让他想起之前那个自称吴忧的老者带来的警告。
“运输路线查清了吗?”楚狂问道。
墨老叹了口气:“对方极其谨慎。运输队绕行偏僻路径,频繁变更路线,押运的都是各宗培养的死士,嘴严得很。我们损失了三个好手,才勉强摸清规律。”
他拿起一支朱笔,在地图上画出几条曲折的线路:“所有血魂石都会先汇集到几个中转点,进行伪装和重新分配。但最终...”
墨老的笔尖在地图上重重一顿,落在一个令人意外的地点:“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原星陨阁废墟。”
室内一时寂静。星陨阁,这个以沟通星辰、炼制星器闻名的宗门,早在天机阁崛起之初就神秘覆灭,其废墟多年来一直是中州修士不愿靠近的不祥之地。
楚狂的目光骤然锐利:“星陨阁?那里不是早已是一片死地了吗?”
“正是。”墨老面色凝重,“但根据最后一批跟踪的探子回报,他们在星陨阁外围发现了强大的结界和巡逻队伍,戒备之森严,远超寻常。而且...”
墨老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真元注入后,玉简投射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一群身着黑袍、气息诡异的修士正在接收一批密封的木箱。画面背景隐约可见残破的星辰图腾——那是星陨阁的标志。
“这些接手血魂石的人,并非七大宗弟子。”墨老语气沉重,“他们的功法路数诡异,不似中州任何一派。更奇怪的是,七大宗的运输队对这些黑袍人似乎颇为敬畏,交接时甚至行下属之礼。”
楚狂凝视着画面中那些黑袍修士的身影,修罗战纹隐隐发热,一种本能的厌恶感油然而生。这些人的气息,让他联想到观星台上那个未启动的传送阵,以及星空深处那双窥视的眼睛。
“星陨阁以沟通星辰着称,它的覆灭本就疑点重重。”楚狂缓缓道,“如今血魂石被大量运往那里,背后定然有着惊天图谋。”
墨老点头:“老夫已查阅万象楼秘藏卷宗,如此规模的血魂石,只可能用于两种用途:一是炼制极邪恶的血魂傀儡;二是进行某种古老而庞大的血魂祭祀法阵。”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无论是哪种,其目的都绝非善类。结合那老者的警告,恐怕...”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探子匆匆闯入,脸色苍白:“墨老!阁主!那个自称吴忧的老者...他失踪了!”
楚狂和墨老同时变色:“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在房中留下这个...”探子递上一块玉符,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仪式将成,目标非你,速离!”
玉符上,一个诡异的符文微微发光,与之前剿魔令上的印章、老者手腕上的刺青如出一辙。
楚狂握紧玉符,眼中血色一闪而逝:“星陨阁...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些藏头露尾之辈了。”
窗外,北冥绝地的煞气翻涌,仿佛也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得到初步确认后,墨老立刻只身进入了修罗剑阁内临时搭建的、防守最为严密的秘库。这里存放着从万象楼废墟中抢救出的最珍贵的一部分卷宗。
他需要从这些古老的记录中,寻找关于大量血魂石用途的线索。普通的阵法或炼器,绝不需要如此骇人的数量。
秘库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枚月光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墨老屏息凝神,指尖划过一卷卷以特殊兽皮或灵玉制成的古老卷宗,精神力高度集中,快速浏览着上面的信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关于血魂石的记载不少,多是用以炼制邪兵、滋养阴魂、或是某些魔道修士用来快速提升修为的禁忌法门,但所需数量与联军搜集的规模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就在墨老眉头越皱越紧之时,他的指尖在一卷材质异常古老、甚至带着一丝微弱星辰波动的暗金色卷轴上停了下来。
这卷轴并非万象楼标准制式,更像是某次拍卖会或探险中获得的古老遗物。卷轴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模糊的、仿佛星辰轨迹般的暗纹。
墨老神色一肃,小心翼翼地将卷轴捧起。他记得这卷轴,需要以特殊的精神力频率才能激发阅读。他闭上双眼,眉心识海中精神力缓缓涌出,如同调准琴弦般,调整着输出的频率。
渐渐地,那暗金色卷轴表面的星辰暗纹逐一亮起,如同夜空被点亮。一行行古老而晦涩的文字,伴随着一些极其复杂、令人望之心悸的阵法图案,浮现在卷轴之上。
卷轴开篇便是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太古血祀秘录·残篇》!
墨老的心猛地一沉,凝神继续看去。越是阅读,他的脸色就越是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卷轴中记载了一种早已失传、被列为禁忌的古老邪阵——万灵血魂归一阵!
此阵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一种沟通、献祭、召唤的恐怖仪式。它以海量血魂石为基础,更需要献祭无数生魂血气作为引导和燃料!其核心目的,是通过血与魂的极致力量,打破某种界限,从遥远的未知之地或者死亡国度,召唤甚至复活某个特定的、极其强大的存在!
卷轴上描绘的核心阵法符文,扭曲而诡异,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墨老死死盯着那核心符文的图案,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猛地从怀中取出小心翼翼拓印下来的、那神秘老者吴忧手腕上的刺青图案,以及之前檄文上神秘印章的临摹图!
三幅图案,并排放在一起。
虽然细节繁简不同,应用载体各异,但其核心的结构、那种冰冷非人的秩序感、尤其是符文中心那几个关键的、仿佛扭曲星辰般的节点——
高度相似!
同出一源!
“果然……果然是他们!”墨老的手微微颤抖,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联军搜集血魂石,根本不是为了对付修罗剑阁!他们,或者说操控他们的那些“星神仆从”,是要进行一场波及整个中州的、恐怖的血魂祭祀!要用无数生灵的血与魂,去完成那个所谓的“召唤”或“复活”!
墨老枯瘦的手指正划过卷宗上一段关于上古血祭仪式的晦涩记载,眉心紧锁,试图从中找出与当前血魂石流向相符的线索。室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布满古籍的书架上,宛如一尊沉思的雕像。
突然,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情报室的寂静。一名身着修罗剑阁服饰的年轻弟子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墨老!不好了!”弟子声音发颤,甚至忘了行礼,“那位…那位吴忧老先生他……他不见了!”
“什么?”墨老猛地从厚重的卷宗后抬起头,昏黄的烛光下,他脸上的皱纹似乎瞬间加深了许多,“何时不见的?如何不见的?老夫不是再三叮嘱,要好生看护,既不可怠慢,也绝不容许他随意走动吗?”
那弟子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呼吸,语气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恐惧:“回禀墨老,弟子二人一直恪尽职守,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可以确定绝无任何人进出。方才…方才屋内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像是…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弟子担心老先生安危,立刻推门查看,可是…”
弟子的话语顿住,眼中惊疑之色更浓:“可是屋内空无一人!窗户皆从内闩死,墙壁地面毫无异状,没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痕迹。他就…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凭空消失?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入墨老的心底,与他心中那股盘旋已久的不祥预感狠狠撞在一起。他霍然起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风,险些扫灭桌角的烛火,声音陡然变得急促:“带路!”
墨老步履如风,几乎是用他那个年纪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穿过剑阁内部略显昏暗的通道,来到安置吴忧的那间僻静客房。
房门洞开,另外两名值守弟子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惊疑与不安。墨老一把推开他们,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过整个房间。
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皆摆放得整整齐齐。床铺上的被褥平坦,仿佛无人曾在此歇息。地面干净,墙壁完好,空气中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能量紊乱都难以察觉——除了那一缕几乎微不可察的残留。
墨老闭上双眼,干瘪的胸膛微微起伏,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网,细细感知着周遭。找到了!在那几乎静止的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极度不适的空间波动。这波动诡异而隐晦,与楚狂之前在战场上捕捉到的、以及在天机阁观星台所见那座传送阵的气息同源,但更加飘渺,更像是一种单向的、强制性的接引或被传送后留下的最后涟漪。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房间中央那张简陋的木桌上,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坚硬的木质桌面上,被人以极大的指力,刻下了一行潦草却笔画极深的字迹。那字迹扭曲挣扎,仿佛刻写之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被无形的力量所扼制,每一个转折都透着一股绝望的急切:
“仪式将成,目标非你,速离!”
在字迹的边缘,甚至还能看到几点残留的、暗蓝色的能量微尘,与那吴忧手腕上诡异刺青的颜色如出一辙。
墨老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深刻的警告,指尖传来木质粗糙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冰凉。
目标非你?速离?
这短短的六个字,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量。墨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这意味着,星陨阁废墟深处那个以海量血魂石为基的可怕仪式,已经接近完成!而其最终目标,竟然并非直指近来风头最盛、与七大宗和黑袍人正面抗衡的修罗剑阁及其主人楚狂?
那这惊天动地的仪式,目标究竟为何?是为了复活某个被封印的、源自冥夜的远古魔神?还是为了接引星空之外、那充满恶意的窥视者本体降临?亦或是…开启一扇通往未知毁灭的门户?
而“速离”二字,更像是最严峻的警报。这意味着一旦仪式完成,其所引发的后果,将可能是波及整个区域、甚至更广阔范围的、无法想象的灾难!连如今固若金汤、有北冥绝地煞气为凭的修罗剑阁,都可能无法在这恐怖的浪潮中幸免!
吴忧的消失方式也充满了令人不安的诡异。他是被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黑袍人察觉了异动,从而被某种未知手段强行“回收”或清除?还是他体内那个与星空坐标相连的“星标”刺青,在特定时间或条件下被激活,完成了它的使命后将其传送离去?他拼尽全力留下的这则警告,究竟是出于残存的善意与良知,还是…这本身就是敌人计划的一部分,是一个诱使他们做出错误判断的陷阱?
无数的疑问和最坏的推测在墨老脑中疯狂翻涌。他猛地转身,苍老的面容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对着身后惶恐的弟子厉声喝道:
“立刻传讯阁主!以最高紧急令符,将此地情况悉数上报!快!”
墨老拿着那张拓印着阵法核心符文的纸张和吴忧留下的警告,第一时间找到了正在引动绝地煞气淬炼弑神剑的楚狂。
煞气缭绕中,楚狂听完墨老的汇报,看着那三幅相似的符文和桌上的警告,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周身盘旋的煞气都为之微微一滞。
“万灵血魂归一阵……星神仆从……目标非我……”楚狂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右臂的修罗战纹微微发烫,并非预警,而是一种遇到某种同等级别、却性质迥异的庞大能量源时的本能反应。
“大人,情况危急。”墨老语气沉重,“无论那仪式目标为何,一旦完成,必将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星陨阁位置特殊,若真有恐怖存在降临,我剑阁亦在其辐射范围之内!吴忧的警告,宁可信其有。”
楚狂沉默着,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星陨阁废墟之上正在酝酿的恐怖景象。他想起了在观星台看到的星空坐标,想起了那夜星空中的恶意低笑,想起了冥夜残魂投影的诡异,想起了初代修罗王关于“天门之外”的碎片记忆……
所有这些线索,似乎都被这“血魂祭祀”串联了起来。
那些星空中的窥视者,他们的目的,远比争夺中州霸权要可怕得多。
“他们不是在准备战争,”楚狂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彻骨,“他们是在搭建祭坛,准备……献祭整个世界。”
墨老闻言,浑身一颤。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楚狂的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必须在仪式完成前,摧毁它。”
“可是,”墨老面露忧色,“星陨阁如今必然是龙潭虎穴,不仅有七大宗的高手守卫,更有那些诡异的黑袍人主力坐镇。我们……”
“正因为危险,才更不能等。”楚狂打断了他,弑神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煞气汹涌,“等他们准备完毕,就一切都晚了。”
他看向墨老:“阁中事务交由你,加强戒备,启动所有防御阵法。若情况不对,可带人暂避绝地深处。”
“大人,您难道要……”墨老一惊。
“我亲自去。”楚狂的目光已然投向星陨阁的方向,战意与煞气一同升腾,“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复活个什么东西。”
楚狂的决定,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墨老深知此事关乎存亡,也不再劝阻,立刻以最高效率为楚狂的准备提供支持。药王谷弟子送来了最好的疗伤和恢复丹药,柳萱更是将她根据林小碗笔记改良的、能短时间内极大提升对煞气抵抗力和感知力的“煞元丹”尽数奉上。
楚狂将得自苏清寒的“绝魂丝”再次仔细检查后贴身藏好,此物对神魂层面的诡异存在有奇效,或许能再次派上用场。他又看了一眼并排放置的影杀剑与无相剑,双剑沉寂,但那种微妙的共鸣感依旧存在。
他没有带大批人手,此次行动贵在精而不在多,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他只挑选了两名最擅长隐匿和追踪的原万象楼高手随行,负责外围策应和传递消息。
临行前,楚狂再次看了一眼那警告——“仪式将成,目标非你,速离。”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冰冷的锐利。
目标非我?
那又如何?
这中州大地,岂容异域邪神肆意妄为?他要守护的,不仅仅是修罗剑阁,更是这片生他养他、承载了无数回忆与承诺的土地。
无论那仪式召唤的是什么,无论幕后黑手是谁,他都决不允许其降临!
“出发。”
夜色渐浓,楚狂的身影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流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修罗剑阁,向着那片曾经因星辰坠落而闻名、如今却弥漫着血魂不祥气息的废墟——星陨阁,疾驰而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修罗独行探幽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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