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峡的风依旧在呜咽,却仿佛带上了新的重量,吹拂在每一个“阵风”士卒的心头,沉甸甸的。那名杀手在得到“痛快”后已然气绝,但他临死前吐露的真相,却像是一块巨大的寒冰,砸进了原本因胜利而沸腾的热血中,瞬间冷却,凝固。
七皇子。通敌。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带来的冲击远超任何一场惨烈的搏杀。这不再是边关将领与朝堂权贵的龃龉,这是赤裸裸的背叛,是对他们这些在边疆浴血奋战之人最恶毒的嘲弄与践踏!
赵铁山双目赤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将军……咱们……咱们这就反了他娘的!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杀回王都,宰了那个狗皇子!”
他性情刚烈,想到袍泽被自己人背后捅刀,想到最高统治者竟与敌人勾结,便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唯有鲜血才能洗刷这份屈辱。
王栓子相对冷静,但脸色也极其难看,他沉声道:“铁山,不可冲动!清君侧?凭我们这几百人,如何能穿过重重关隘,打到王都?那是以卵击石!况且,七皇子如今监国,名分大义在手,我们若率先举兵,反而坐实了叛逆之名,届时天下皆敌!”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赵铁山低吼,“任由那狗皇子勾结狼骑,继续在背后捅我们刀子?这次是‘暗刃’,下次呢?会不会是边军主力?咱们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侯荆沉默地擦拭着猎刀,眼神冰冷,他虽未说话,但紧抿的嘴唇和周身散发的寒意,表明了他的态度。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始终沉默的夏明朗。
他立于岩边,背影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孤峭。他没有回应赵铁山的激愤,也没有赞同王栓子的谨慎。他的目光越过鬼哭峡狰狞的岩石,投向西方那片被夕阳染成血红的、更加广袤无垠的戈壁与群山。
那里,是狼骑的腹地,也是无数与狼骑有着血海深仇的部落、以及一些游离于大夏与狼骑之间、自成体系的势力的栖息之地。
被动防御,游击作战,或许能苟延残喘一时。但面对七皇子毫无底线、甚至可以动用国家力量和勾结外敌的绞杀,仅靠“阵风”自身,终究是独木难支,覆亡只是时间问题。
他需要破局。需要更强的力量,更稳固的根基,甚至……需要寻找能够相互依存、共抗强敌的盟友。
“我们不能反。”夏明朗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躁动,“至少,现在不能。”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率先举兵,便是叛逆,失了道义,也绝无胜算。七皇子可以不要脸面,勾结外敌,但我们不能不要这身骨头,不能对不起脚下这片土地和那些信赖我们的百姓。”
“那咱们该怎么办?”赵铁山急道。
“他七皇子可以找‘盟友’,我们为何不能?”夏明朗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西疆之大,并非只有狼骑与龙渊关。”
他指向西方:“那些被狼骑屠戮、掠夺,与之有世仇的大小部落;那些对王朝赋税、压迫心怀不满,据险自守的豪强;甚至……那些与狼骑主流部落有矛盾、并非铁板一块的狼骑分支……这些,都可能成为我们的助力,或者说,是可以借用的力量。”
王栓子眼神一亮:“将军的意思是……合纵连横?”
“不错。”夏明朗点头,“七皇子欲置我于死地,其手段已无底线。那我们也无需再拘泥于大夏臣子的身份。在这西疆,活下去,守住心中的道义,杀该杀之敌,护该护之民,便是我们的‘国本’!”
他的话语,为“阵风”未来的道路,指明了一个全新的、更加艰难却也更加广阔的方向。不再局限于大夏边军的身份,而是要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秩序和力量联盟!
“月牙泉是我们的根基,但不能是唯一的根基。”夏明朗继续道,“我们需要更多的‘月牙泉’,需要更灵通的情报网络,需要能与狼骑主力周旋、甚至抗衡的资本。”
“从今日起,‘阵风’需更加主动。一方面,继续以游击战术打击狼骑,壮大自身,缴获物资。另一方面,派出得力人手,携带诚意,西出玉门(泛指更西的关卡或界限),联络一切可能联络的势力,探寻合作的可能。”
“这是一条险路,一步踏错,可能万劫不复。”夏明朗看着他的将领们,语气凝重,“但,我们已无退路。”
赵铁山、王栓子、侯荆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与其窝囊地被自己人阴死,不如放手一搏,在这西疆杀出一个新天地!
“俺听将军的!”赵铁山第一个表态。
“愿随将军,闯出一条生路!”王栓子肃然道。
侯荆重重点头,用行动表明态度。
“好。”夏明朗深吸一口气,望向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血色残阳,仿佛看到了前方那布满荆棘与机遇的未知之路。
抉择已定,前路已明。
接下来的,便是用刀与火,用智慧与鲜血,去践行这条充满挑战的生存之路。西疆的格局,将因他这个“阵风之主”的抉择,而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