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气密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剩下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伊莲娜站在长桌尽头，指尖轻敲着金属桌面，发出规律的叩击声。
“根据审查条例第17条，我们需要在最终测试前进行额外验证。”她抬起眼帘，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一次高功率内部模拟，验证系统在极限状态下的稳定性。”
苏羽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收紧。他太清楚这个要求的潜台词——所谓的内部模拟，实际上是将阵列核心推至设计临界值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任何微小的波动都可能导致连锁反应。
“现有数据已经足够证明系统的可靠性。”他保持声音平稳，“高功率模拟存在不可控风险。”
伊莲娜身后的副官打开电子档案。“数据显示，过去三个月中有四次异常波动记录。审查团认为，不进行极限测试就无法排除系统性隐患。”
苏羽接过数据板。那些被标记为异常的波动，恰恰是系统自我调节功能的证明。但他们不会理解，也不愿理解。
“如果模拟失败呢？”
“项目终止。”伊莲娜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雷诺将军批准的所有研究项目都将进入全面审查阶段。”
他早该料到会走到这一步。这不是技术验证，而是政治清算。阵列核心不过是个方便的切入点。
回到控制室时，李工程师正盯着主屏幕出神。靛蓝色的光晕在观察窗后规律地脉动，像一颗沉睡的心脏。
“他们要我们进行高功率模拟。”苏羽说。
李工程师猛地转身，脸色瞬间苍白。“不可能！能量导管上周才出现微裂缝，我们还没来得及...”
“他们知道。”苏羽打断他，“或者说，他们不在乎。”
他调出系统架构图。那些蜿蜒的能量通路在屏幕上延伸，如同精致的神经网络。在正常负载下，它们能稳定运行数十年。但在极限功率下...
苏羽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移动，调出模拟程序。参数输入，变量设定，预测模型开始运转。
百分之六十二点三。
数字在屏幕上定格。失败率。
李工程师倒吸一口冷气。“超过六成？这简直是自杀！”
苏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能量分布图上那几个红色标记区域——正是李工程师提到的微裂缝所在。在高压环境下，它们会像薄冰般碎裂。
更可怕的是，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是：阵列核心的能量特征与常规反应堆完全不同。那些审查员带来的标准检测设备，根本识别不出这种差异。一旦模拟开始，读数异常会被直接判定为系统失控。
“如果我们拒绝呢？”李工程师压低声音。
“项目立即终止。雷诺将军的所有旧部都会受到牵连。”苏羽关闭模拟界面，“而且他们会以‘技术缺陷’为由，永久封存所有研究数据。”
观察窗外，阵列核心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深邃。那不只是能量的光辉，更是无数个日夜的心血，是雷诺将军赌上职业生涯保护的希望。
他想起上周深夜，将军的加密通讯。“他们害怕的不是技术，苏羽。他们害怕的是技术带来的改变。”
现在他明白了。阵列核心代表的不仅是一种新能源，更是一种新的可能性。而某些人最恐惧的，就是现状被打破。
“准备模拟程序。”苏羽说，“把安全阈值调到最高。”
李工程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控制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轻响。苏羽走到观察窗前，手掌贴上冰冷的玻璃。阵列核心的光晕在他眼中跳动，像在回应他的注视。
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雷诺将军站在这个刚刚建成的地下设施里，说的话至今记忆犹新。
“科学家的责任不仅是发现真理，更是守护真理。”
现在，守护的时刻到了。
伊莲娜和她的团队回到控制室，无声地占据后方的监控席位。苏羽能感觉到他们审视的目光，如同瞄准目标的狙击手。
“模拟程序已经加载完毕。”李工程师报告，声音有些发紧，“能量导管压力监测系统全线开启。”
苏羽最后检查了一遍安全协议。所有的应急措施都显示就绪，但他知道，在真正的危机面前，这些防护如同纸糊。
“启动倒计时。”他说。
控制台上的指示灯依次亮起，从绿色过渡到黄色，最后停在警示的红色。主屏幕上的能量曲线开始爬升，起初缓慢，然后加速。
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七十。
能量过载的警报突然响起，尖锐刺耳。
“b区导管压力异常！”李工程师喊道，“裂缝在扩大！”
苏羽快速调整能量分配，试图分流压力。但系统的反馈迟滞得可疑——有人动了手脚，在控制回路中加入了延迟。
他看向伊莲娜。那个女人依然面无表情，但她的副官手指在隐蔽的控制板上快速移动着。
百分之八十五。
阵列核心的光芒变得刺目，靛蓝色中开始混杂不稳定的白光。观察窗的玻璃发出细微的震颤声。
“苏博士？”李工程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慌。
苏羽的指尖在控制台上飞舞，绕过被篡改的主控回路，直接接入备用系统。能量读数短暂稳定，然后再次飙升。
百分之九十二。
就在这个瞬间，他明白了审查团的真正目的。
他们不是要证明系统不安全。
他们是要亲手制造一场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