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了好一阵,才被林晚强行摁回胸腔。她不能一直瘫在这里。外面求生者小队的出现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再大,也改变不了她此刻即将干渴至死的现实。
水。食物。
她扶着墙壁,重新站直。腿还有些软,但动作必须继续。
她没有立刻去十二楼,而是先绕回十一楼半,那里有一个废弃的配电箱,铁门早已锈蚀脱落。她在里面藏了东西——几个空塑料瓶,一截从旧洗衣机上拆下来的、勉强算干净的软管,还有一小捆颜色暗淡的布条。
将这些东西小心地塞进一个同样破烂的布兜,她再次向上,目标明确:那个被焊死的、通往四层半平台的厚重防火门。
越靠近那里,空气越凉,那股铁锈和腐败的混合气味也越发清晰。墙壁上,那些深刻的划痕似乎比记忆中又多了几条,边缘粗糙,带着一种焦躁的意味。
防火门依旧只留着那条勉强能侧身挤过的缝隙。她停下脚步,先侧耳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听了片刻。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死寂,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沉重感。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怪味的空气,侧身,像一片纸一样,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门后的空间比记忆中更加昏暗。远处角落那点微光似乎更弱了,几乎要被黑暗吞噬。地面上的深色块状物依旧散落着,上面覆盖了一层新的、更细腻的灰尘。墙壁上的抓痕旁,多了一些黏糊糊的、半干涸的深色溅射状痕迹,像是什么东西被猛地甩了上去。
她不敢多看,目光快速锁定目标——靠近内侧墙壁的下方,那里因为建筑结构问题,常年渗出一种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冷凝水,沿着墙壁蜿蜒流下,在墙角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液体。以前没人看得上这个,现在却是救命的东西。
她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取出软管和瓶子。将软管一头小心地搭在墙壁水流痕迹的上端,用布条稍微固定,另一头伸进瓶口。水珠沿着软管内壁极其缓慢地汇聚,一滴,两滴……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等待的时间里,每一秒都被拉长。背后的黑暗仿佛有重量,压在她的脊梁上。她总觉得,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窥视感,而是一种更具体的、带着冰冷评估意味的注视。
她握紧了放在手边的金属矛,指关节绷得发白。
接了大概小半瓶浑浊不堪、散发着怪味的水,她不敢再耽搁,迅速收起东西,再次侧身挤出门缝。直到铁门在身后重新合拢,将那片黑暗与注视隔绝,她才靠在墙上,微微喘息,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水有了,虽然质量堪忧,但至少能缓解燃眉之急。
接下来是食物。
她沿着楼梯向下,脚步放得更轻。楼内的幸存者数量远比她想象的少,也更……隐蔽。交换物资的“放置点”有几个,她需要去碰碰运气。
第一个放置点在八楼防火门背后,一个破旧的牛奶箱。她摸过去时,箱子是空的,只有一层灰尘。
第二个在六楼楼梯拐角,一块松动的砖头后面。她小心地撬开砖头,里面依旧空空如也。
希望一点点沉下去。胃里的灼烧感更清晰了。
第三个,也是她知道的最后一个,在四楼。那里有一户人家,门牌号是402,门楣上挂着一个褪色的、脏兮兮的中国结。这户人家很神秘,几乎从不露面,但偶尔会在门脚下放一点点东西,换取其他幸存者放置在门口的物资。这是一种无声的、极度谨慎的以物易物。
她走到402门口。那个中国结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干涸的血痂。她先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异常,然后才慢慢蹲下身。
门脚下,似乎有东西!
一小把干瘪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野菜,大概是之前有人在某个阳台花盆里找到的。还有……小半块包装纸被撕掉、边缘发硬的压缩饼干。
林晚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迅速从布兜里拿出那半瓶刚接的、浑浊的冷凝水,轻轻放在门边,然后伸手去拿那点食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压缩饼干的瞬间——
“咔哒。”
极其轻微的一声,来自402的门内。像是有人赤脚踩在了地板的某个松动处。
林晚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她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门内再没有其他声音。
但那一声“咔哒”,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勉强维持的镇定。这栋楼的“规则”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秘,更加不可预测。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招致无法想象的后果。
她等了足足一分钟,门内再无声息。她不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抓起那把野菜和那小半块压缩饼干,塞进怀里,转身,像受惊的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蹿上楼梯,直到跑回十一楼,冲进自己家门,反锁,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安全了……暂时。
她滑坐在地上,借着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看着手里那点可怜的收获。干瘪的野菜带着土腥味,压缩饼干硬得像石头。
她小心地掰下一小角饼干,放进嘴里,用唾液慢慢含软。那点微不足道的食物碎屑沿着食道滑下,暂时压住了胃里最尖锐的疼痛。
然后,她拿起那瓶浑浊的冷凝水,没有立刻喝。她取出藏好的、仅剩的几小块木炭(从烧毁的家具里捡来的),和一个破了一半的塑料瓶做的简易过滤器。将水慢慢倒进去,看着浑浊的液体一点点渗透炭层,滴落到下面的小碗里,颜色似乎……清亮了一点点。
这只是心理安慰。她知道,这里面可能含有的东西,远不是这点木炭能过滤掉的。
但她没有选择。
喝下一小口带着浓重铁锈和土腥味的水,喉咙和胃部都传来一阵轻微的痉挛。
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外面街道上,求生者小队带来的喧嚣早已远去,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这片街区,或许他们找到了那家超市,或许他们……全军覆没了。楼内,死寂重新笼罩,仿佛之前的引擎声和厮杀只是一场短暂的幻听。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支小队的存在,像一颗种子,在她早已荒芜的内心世界里,投下了一颗充满矛盾与不确定性的种子。希望与恐惧交织。
她握紧了那根磨尖的金属管。
活下去。用尽一切手段,哪怕像阴沟里的老鼠,哪怕依靠这污浊的水和发霉的食物,也要活下去。
在这栋规则与丧尸双重围困的居民楼里,在这片彻底失序的末日废土上,活下去本身,就是最艰难、也最真实的求生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