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雪从刘振的办公室走出来时，时间已是凌晨四点。
她没有佩戴警徽，腰间也空空如也，那把陪伴了她多年的配枪，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刘振的抽屉里。
“停职反省”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已经传遍了整个刑侦支队的大楼。
走廊里，偶尔有加班的同事遇见她，眼神都变得异常复杂。有惋惜，有不解，有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疏远。
一个因为“冲动违纪”而被停职的队长，在等级森严的警队体系里，几乎等同于一个被贴上了“前途尽毁”标签的失败者。
韩雪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她的脸庞，依旧如同冰雕般冷峻，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燃烧着只有她和刘振才懂的、属于猎人的火焰。
她径直来到一间被临时看管的房间，推门而入。
柳媚儿正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警用外套，看到韩雪进来，她那双被恐惧浸透的眼睛里，才终于亮起一丝光芒，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走。”韩雪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任何安抚。但就是这一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让柳媚儿乖乖地站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刑侦支队的大门。没有警车，韩雪开的是一辆毫不起眼的大众轿车。
汽车汇入城市凌晨稀疏的车流，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柳媚儿坐在副驾，双手死死地抓着安全带，眼神惊恐地扫视着车外每一个掠过的黑影，仿佛黑暗中随时会扑出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他们会找到我们的，对不对？”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他无所不能……我们逃不掉的……”
韩雪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磐石。
“从现在起，闭上你的嘴，收起你那套可怜兮-兮的把戏。”她目不斜视，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你脑子里关于那个‘他’的秘密。在我撬开你的嘴之前，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活得久一点。”
这番冰冷刻薄的话，反而比任何温言软语的安慰都更有用。
柳媚儿被噎了一下，那股即将淹没她的恐惧，竟被一种莫名的羞愤冲淡了些许。她看着韩雪那张线条硬朗的侧脸，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女人，或许真的和那个“魔鬼”一样，是同一种不懂怜香惜玉的、冷血的生物。
而有时候，只有同类，才能对抗同类。
***
废弃的修车厂，天光微亮。
苏晴影一夜未眠，那张清冷的绝美脸庞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天玑的最新情报，正显示在她的加密手机屏幕上：【目标已被停职，配枪已上缴。现正带领关键证人，脱离警方监控，去向不明。市局已成立专案组，全城搜捕在逃的‘医生’与‘狱警’，行动代号：‘清洁’。】
“停职？去向不明？”苏晴-影的眉头，紧紧蹙起，“刘振这是在做什么？自断臂膀吗？一个被停职的警察，没有了身份的庇护和系统的支持，就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只会死得更快！”
她不理解。在她看来，这步棋，臭极了。
然而，床上的林风，在听完她的转述后，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笑。
“不，苏小姐，你错了。”
他撑着身体，缓缓坐起，一夜的休息，让他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锐利。
“这不是自断臂膀，这是……*壁虎断尾，金蝉脱壳*。”
苏晴影转过身，美眸中带着深深的疑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刘振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明。他很清楚，警队内部有内鬼。任何在程序内的保护，都等同于把柳媚儿的位置，实时直播给那个幕后黑手。”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所以，他用一招‘停职’，名正言顺地让韩雪从警方的雷达上……*消失了*。”
“一个被停职的警察，她的行踪不再需要报备，她的行动不再受到系统监管。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幽灵’。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反而失去了最重要的监控渠道。”
苏晴影的心，猛地一跳！
她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一种最高级别的授权和保护！
刘振用一个看似严厉的处分，给了韩雪最大的自由！
“那‘全城搜捕’呢？”苏晴影追问道。
“那是阳谋。”林风的眼神，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一场声势浩大的、做给所有人看的戏。一方面，可以借此机会排查警队内部，看看谁在为这次行动通风报信；另一方面，这场‘官方搜捕’，会彻底打乱地下世界的节奏，让所有牛鬼蛇神都浮出水面。它就像在平静的湖水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而真正的杀招，根本不在这里。”
林风抬头，看向窗外那片被晨曦染成灰白色的天空，声音幽幽，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真正的‘全城搜捕’，现在……才刚刚开始。”
“那个幕后黑手，在发现自己安插在警队的眼睛瞎了之后，他会怎么办？他会动用他全部的、遍布龙城黑白两道的力量，像疯狗一样，去寻找韩雪和柳媚儿的下落。”
“从现在起，龙城每一家酒店的入住记录，每一条高速路口的监控，每一个街头混混的眼睛，都会成为他的眼线。”
林风转过头，看着苏晴影那张因震惊而愈发美丽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将亲自为我们上演一出……*天罗地网*。”
***
龙城，一处无法在任何地图上被标记的私人庄园深处。
书房内，光线昏暗，只燃着一炉价值千金的龙涎香。
一个穿着中式对襟唐装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一笔一画地，在一张宣纸上，临摹着一幅《兰亭集序》。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沉稳有力，每一个笔锋的转折，都充满了掌控一切的韵味。
一个黑衣手下，正单膝跪地，冷汗涔涔地汇报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老板，我们的人失败了。韩雪突然出现，目标……被她带走了。行动组的两个人，已经落网。”
毛笔，在宣纸上，留下了一个突兀的、破坏了整体美感的墨点。
“韩雪……”
男人并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听起来像一个儒雅的学者，但内容，却比寒冰更加彻骨。
“一个不守规矩的女人。我给了她一个成为英雄的机会，她却偏要选择做一颗绊脚石。”
“老板，最新消息，她已经被停职了。现在，她带着目标，不知所踪。”
“呵……”男人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停职？这是想跟我玩捉迷藏吗？也好。”
他放下毛笔，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看起来最多四十余岁的脸，保养得极好，五官俊朗，嘴角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深处藏着洞悉世事的沧桑与漠然，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事业有成的儒商。
这个人，赫然就是黑虎帮的龙头，“笑面虎”——*王天龙*！
“传我的话下去。”王天龙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如同私人王国般的庄园，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通知所有跟王氏集团有生意往来的人，无论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叫韩雪的女人，和她手里的那个贱人，给我找出来。”
“告诉他们，谁能提供准确的线索，赏金五百万。”
“谁能把她们的人头，送到我面前……”
王天龙的嘴角，笑意更浓，但眼神里，却再无一丝温度。
“……赏金，三千万。而且，他将成为王氏集团最尊贵的朋友。”
黑衣手下心头狂震！
他知道，老板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三千万！这个数字，足以让龙城所有亡命之徒，彻底疯狂！
从这一刻起，韩雪和柳媚儿，将不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她们将变成一个行走的、价值三千万的巨额宝藏！
“另外，”王天-龙仿佛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那两个被抓的废物，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明白！”黑衣手下重重叩首，“我一定让他们，把所有该知道的秘密，都烂在肚子里！”
“去吧。”
王天龙挥了挥手，重新走回书桌前，看着那幅被一个墨点毁掉的字，摇了摇头。
“不完美的东西，就应该被彻底抹掉。无论是字，还是人……”
他喃喃自语着，将那张宣纸团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纸篓。
***
龙城郊区，一栋被废弃的民房。
这里，就是刘振为韩雪准备的“安全屋”。
房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以及足够两人支撑三天的食物和水。
韩雪将柳媚儿推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开始仔细地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排查着可能存在的窃听设备。
柳媚儿看着这个灰尘遍布、散发着霉味的破败空间，又看了看窗外那片荒芜的杂草地，巨大的落差让她几乎崩溃。
她习惯了云顶天宫的奢华，习惯了别墅豪宅的舒适。可现在，她却像一只过街老鼠，只能躲在这种连下水道都不如的地方！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魔鬼！
“我要见我的律师！我是被冤枉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柳媚儿终于爆发了，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韩雪检查完最后一个角落，直起身，冷冷地看着她。
“律师？等你死了，我会通知他去给你收尸的。”
“你！”柳媚儿气得浑身发抖。
“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韩雪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现在，告诉我，那个‘他’，究竟是谁？”
柳媚儿的瞳孔，瞬间缩紧！
那个名字，是刻在她灵魂深处的魔咒！
她猛地摇头，脸上血色尽褪，恐惧再次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不……我不能说……我说了，我们都会死的！你斗不过他的！没有人能斗得过他！”
“看来，你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韩-雪拉开另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以为你不说，他就会放过你吗？昨晚在看守所，那根即将扎进你脖子的针，还不够让你清醒吗？”
“现在，整个龙城的地下世界，恐怕都收到了悬赏。你的命，在他们眼里，可能值一千万，也可能值两千万。你觉得，这间破房子，能挡住那些为了钱而发疯的豺狼多久？”
韩雪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柳媚儿脆弱的神经上。
“你唯一的生路，就是开口。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让我，成为你唯一的筹码。”
韩雪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柳媚儿的眼睛。
“现在，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是选择相信我，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还是继续守着你那可笑的忠诚，等着被那些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撕成碎片。”
“三。”
“二。”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柳媚儿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魔鬼还要冷酷的女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我说……”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说！我全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