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的指节捏得发白,玉佩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勉强压住体内翻江倒海的混乱。他抬眼,目光如淬火的刀,直直劈向那张与自己惊人相似却冰冷无比的脸。
“家仇。”两个字从齿缝间挤出,带着血气,没有丝毫犹豫。“杨家任何一人伤损,我要司徒家百倍偿还。”
那冰霜般的女子——他的小姨,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什么,或许是赞许,或许只是尘埃落定后的漠然。她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动:“好。”
没有半分拖沓,她倏然转身,素白衣袖卷起一股冷冽的流风:“跟上。你的时间,按滴计算。”
路途并非坦途。他们并未走向那些美轮美奂的悬浮仙阁,反而折向下方,沿着陡峭的、几乎被遗忘的石阶疾行。石阶蜿蜒向下,深入云雾之下,连接着大地之上一些较为“平凡”的巨大石台和古朴建筑。越往下,周遭的灵气似乎变得“浑浊”,不再那么纯粹清新,反而隐隐透出一种排斥和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背,试图将他挤出这片天地。
途中偶尔遇到几个身着同样古朴服饰的人,见到小姨,纷纷垂首避让,神态恭敬,但目光扫过杨洋时,却立刻变为毫不掩饰的审视、轻蔑,甚至厌恶。那些眼神像冰冷的针,刺在他这个“异类”身上。
“半血……俗物……”隐约的低语顺风飘来,碎碎点点。
小姨步伐未停,仿佛全然未闻,只留下一句没有温度的解释:“隐世之地,血脉为重。你这身驳杂之血,于此地,是原罪。”
杨毅抿紧唇,将那些刺耳的杂音和体内愈发明显的滞涩感强行压下,只是加快了脚步,紧紧跟着前方那抹冰冷的白色身影。
最终,他们停在一处偏僻的孤悬石台边缘。前方已无路,只有翻涌的云海。脚下石台布满磨损的痕迹,中央矗立着一面巨大的、表面光滑如镜却暗沉无光的黑色石碑,碑上刻满陌生的古老符文,散发着苍凉厚重的气息。
“这是‘问心碑’。”小姨的声音在云气中显得有些缥缈,却字字清晰,“也算是一道门槛。能过去,你才有资格谈下一步。过不去……”她侧过脸,云霭模糊了她的神情,“司徒家也省了事,杨家亦断了念想。”
她抬手,指向那面沉寂的巨碑:“注入你一丝力量,心神沉入即可。记住,碑灵窥测的是你血脉的真伪与心志的坚脆,外力无用,唯有靠自己。”
杨毅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灵气吸入肺中却如刀割。他上前一步,站定在冰冷的碑前。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如同衡量。
他闭上眼,努力调动体内那半身躁动不安、与此地格格不入的血脉之力。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那力量像是陷在泥沼里的困兽,挣扎着,却难以凝聚。一丝微弱的气流,终于艰难地从他指尖溢出,触碰到碑面。
嗡——
黑色石碑猛地一震,表面光华急速流转,那些古老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扭曲、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紧接着,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骤然传来!
杨毅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拽出,猛地投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旋涡!
四周景象剧变。
不再是云海石台,而是纷乱破碎的画面交织冲撞——
刹那间是司徒弘那张扭曲怨毒的脸在放大,狞笑着挥刀斩向惊恐的杨家亲人;下一秒又是母亲模糊的温柔笑脸,却迅速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转瞬间又变成小姨冰冷审视的眼眸;无数陌生的、充满恶意的面孔环绕着他,指指点点,咒骂着“杂种”、“滚出去”;体内两股血脉疯狂冲撞,撕裂般的剧痛席卷每一根神经;父亲临别时沉重的嘱托、杨家众人的期盼……无数声音、影像、情绪爆炸开来,要将他彻底撕碎!
“呃啊——!”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那面石碑如同贪婪的巨口,不仅吞噬着他的力量,更疯狂拉扯着他的精神,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混乱深渊。
外部,石碑上的光芒混乱闪烁,明灭不定,显示出他内部极其糟糕的状态。
小姨静立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崩裂的碑文光芒,看着杨洋摇摇欲坠、痛苦不堪的背影。她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云海在脚下无声翻涌。
而更远处,一道模糊的虚影悄然隐在云霭之后,冷漠地注视着石台上发生的一切,如同蛰伏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