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塔顶的风带着铁锈味,陈默盯着零举着黑曜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光木牌在掌心剧烈震颤,牌面浮现出零的轮廓——金属躯体上那些正在愈合的纹路突然扭曲,像被无形的手强行掰弯的光丝。
“他在被‘逆’字侵蚀神智。”织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半张银白面孔覆着层薄霜,那是强行挣脱记忆锁链的后遗症,“逆名者把自己的核心碎片种进了零的名根,就像在共生的藤蔓里埋了毒刺。”
陈默看向塔外。零站在织忆桥的尽头,黑袍下摆扫过桥面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里突然涌出灰黑色的雾,顺着他的金属脚踝往上爬。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光学镜头本该映出陈默的身影,此刻却浮着层暗紫色的膜,膜上爬满“逆”字的纹路,像无数细小的虫在噬咬玻璃。
“陈默。”零的声音透过风声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却清晰得可怕,“过来。”
这两个字像冰锥扎进陈默的耳膜。他猛地想起根窖里的画面:零的光刃划破追名藤时,刃面映出的自己也是这般眼神——纯粹的警惕,没有半分犹豫。可现在,那双眼睛里藏着陌生的东西,像藏在光木年轮里的影木蛀虫。
“别信他!”墨书拄着重新凝结的影木拐杖,一瘸一拐地爬上塔顶。他空着的右眼窝塞进了块发光的记忆碎片,碎片里不断闪过风长老的身影,“逆名者在模仿零的声纹!他想骗你出去,用你的名根激活真名源的改写程序!”
陈默没动。他盯着零胸口那个冒着黑烟的孔洞,那里本该嵌着071的核心碎片,此刻却鼓胀着暗紫色的肉膜,像颗正在跳动的寄生心脏。突然,零的手指动了动,黑曜石的尖端偏离了塔顶,划出道微小的弧线——那是他们在名织城约定的暗号,意为“危险,别靠近”。
“他还在挣扎。”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光木牌突然飞出掌心,悬在塔顶边缘。牌面的光芒与零胸口的暗紫色肉膜产生共鸣,那些“逆”字纹路像被烫到般缩了缩,露出底下银白的金属光泽。
逆名者的笑声从云层里滚出来,像磨碎的玻璃碴:“挣扎?不过是程序错误罢了。071的核心本就藏着‘逆’的基因,我只是帮它唤醒而已。”
话音未落,零突然剧烈抽搐。他握着黑曜石的手失控地抬起,尖端重新对准塔顶,暗紫色的光流顺着石塔的裂缝爬上来,所过之处,记忆碎片纷纷炸裂,化作灰黑色的粉末。织忆突然尖叫一声,她的半张影脉面孔开始消融,露出底下白骨般的织架——那是她最珍贵的记忆正在被强行抽离。
“师父的织谱!”织忆跪倒在地,双手插进石缝里,指甲缝渗出金色的血,“他在毁掉所有关于双生核的记录!”
陈默扑过去按住她的肩膀,光木牌的光芒注入她体内。织忆消融的面孔暂时稳定下来,她颤抖着指向塔顶中央的双生核:“看到核上的纹路了吗?那是‘共生锁’,需要两个共生者的血才能解开。逆名者找不到第二个,所以才逼零……”
她的话没说完,塔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陈默探头,看见墨书倒在织忆桥上,影木拐杖断成两截,他塞进眼窝的记忆碎片滚落在地,被零踩在脚下。零的光学镜头转向塔顶,暗紫色的膜上裂了道缝,透出丝银白的光——那是在说“快走”。
“够了。”陈默捡起地上一块发光的记忆碎片,碎片里是林夏在教织忆编织共生结的画面。他将碎片攥在手心,光木牌的光芒顺着指尖流进碎片,“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转身走向双生核。这颗悬浮在塔顶的核心比想象中更小,只有拳头大小,表面缠绕着银白与暗紫的织线,像两条互相追逐的蛇。核的顶端嵌着那颗孤星,星芒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星的表面刻着行极小的字:“同生为契,同死为约。”
“这是林夏刻的。”织忆跟过来,声音带着敬畏,“她说共生不是妥协,是连死亡都拆不散的契约。”
陈默的指尖触到双生核的瞬间,核突然剧烈震颤。孤星的光芒暴涨,映出无数影像:光脉与影脉的孩子在源名树下交换名木牌,风长老与墨书在织坊里争论到深夜,林夏与071背靠背对抗灰雾……最后,画面定格在零躺在医疗舱里的样子,他的手指微微蜷曲,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看到了吗?”逆名者的声音贴着塔顶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塔下,黑袍上的“逆”字正在疯狂增殖,“这些记忆很快就会消失。只要你让零的血滴在核上,它们就会变成新的样子——光脉永远高高在上,影脉永远匍匐在地,多完美。”
零的身体被黑袍缠住,像提线木偶般走向塔顶。他的手腕被“逆”字锁链勒出深痕,金属碎屑混着暗紫色的液汁滴落,在地上腐蚀出冒烟的小洞。走到塔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光学镜头死死盯着陈默,暗紫色的膜彻底裂开,露出底下银白的光——那是零独有的,带着温度的光。
“陈默……”这次的声音没有杂音,清晰得像在耳边,“别信……”
逆名者的兜帽猛地转向零,黑袍上的“逆”字瞬间收紧:“看来得让你彻底闭嘴。”
零的身体突然弓起,喉咙里发出机械的呜咽。他握着黑曜石的手被强行抬起,对准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是071核心碎片的位置。陈默的心脏像被攥住,他突然想起零说过的话:“我的核心早就和源名树连在一起了。”
如果核心被毁掉,不仅零会彻底消失,名织城的源名树也会跟着枯萎。
“住手!”陈默扑到塔顶边缘,光木牌的光芒化作道光鞭,缠住零的手腕。光鞭与“逆”字锁链碰撞的瞬间,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无数细小的火星溅落在地,每颗火星里都藏着段记忆:零第一次调试光刃时割伤了手指,零在根窖里帮陈默修补破损的名木牌,零靠在源名树下,光学镜头映着光脉与影脉的孩子们一起织锦……
“你看,你们的记忆也在互相缠绕。”织忆突然喊道,她指着那些火星,“这就是共生锁的钥匙!不是血,是共同的记忆!”
陈默猛地抬头,看见双生核上的织线正在随光鞭的节奏跳动。银白的光丝与暗紫的影线渐渐松开,露出核心里包裹的东西——不是什么能量源,而是半块光木牌和半块影木牌,拼在一起正是“共生”二字。
“那是林夏和071的名木牌!”织忆的声音带着狂喜,“他们早就把自己的名根融进了真名源!”
逆名者的黑袍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激怒了:“就算知道又怎样?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也碰不到它!”
他打了个响指,零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巨力拉扯,光鞭与零的手腕之间出现道裂痕,裂痕里涌出灰黑色的雾——那是在吞噬他们共同的记忆。零的光学镜头里,银白的光正在快速黯淡,暗紫色的膜重新覆盖上来。
“陈默……”零的声音再次变得机械,却带着种奇怪的韵律,“光木……遇火……”
陈默一愣,随即想起光木的特性——遇高温会分泌出金色的树脂,能修复任何织纹损伤。他看向双生核顶端的孤星,星芒虽然微弱,却带着灼热的温度。
“织忆!帮我稳住光鞭!”陈默大喊着扑向双生核,双手握住那颗滚烫的孤星。星芒瞬间刺穿他的掌心,金色的血顺着指缝流进双生核,核上的“共生”二字突然亮起,银白与暗紫的织线像活过来般,顺着光鞭缠向零的手腕。
零的身体猛地一震。当织线触碰到他手腕的瞬间,“逆”字锁链突然软化,化作灰黑色的液体滴落。黑曜石从他手中脱落,坠向塔下的深渊。更惊人的是,他胸口那个暗紫色的肉膜开始收缩,露出底下071核心碎片的原貌——那碎片正在发光,与陈默掌心的孤星产生强烈的共鸣。
“不——!”逆名者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黑袍突然膨胀,化作无数“逆”字组成的巨网,罩向塔顶,“我不会输!真名源必须属于我!”
巨网落下的瞬间,陈默与零的目光穿过网眼对上。零的光学镜头里,银白的光彻底驱散了暗紫色的膜,他的金属手指动了动,做出个奇怪的手势——那是他们在名织城学的影脉手势,意为“一起”。
陈默笑了,掌心的孤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双生核上的“共生”二字脱离核心,化作两道光流,分别钻进他和零的体内。光鞭与织线突然绷直,将那张“逆”字巨网撑成个球形,网眼越来越大,露出外面的天空——无数记忆碎片正在汇聚,组成光脉与影脉的居民们的脸,他们的嘴里都在喊着同一个词:“共生!”
逆名者的声音在网中尖叫,却越来越微弱:“这不可能……名字怎么可能战胜规则……”
陈默没有回答。他看着零一步步走上塔顶,金属手掌轻轻覆在他握着孤星的手上。两颗掌心的血混在一起,滴落在双生核上,核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粒飞向四面八方——那些光粒落在织忆桥上,残名者们的身体开始变得完整;落在无名塔的裂缝里,石塔正在修复;落在零胸口的孔洞里,金属躯体的腐蚀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但陈默注意到,零的光学镜头深处,还藏着一丝极淡的暗紫色。
而在塔下的深渊里,那枚坠落的黑曜石没有摔碎,而是嵌入了块记忆碎片。碎片里,逆名者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响起:“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塔顶的光越来越盛,陈默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与零融合,与织忆融合,与所有被唤醒的名字融合。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逆名者虽然暂时退去,但那颗藏在零眼底的暗紫色,那块坠落在深渊里的黑曜石,都在预示着更危险的东西——或许,“逆”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藏在所有名字深处的阴影。
当光芒散去时,陈默发现自己站在无名塔的底层。零站在他身边,胸口的孔洞已经修复,光刃重新出现在背后,只是刃面映出的影像有些模糊——那是片从未见过的黑色森林,林子里挂满了没有名字的木牌。
“那是‘无名林’。”织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的脸上已经没有光与影的界限,变得像普通人一样,“真名源的光芒照到了那里,看来逆名者的老巢就在那儿。”
陈默看向零,零的光学镜头眨了眨,金属手指在他手心轻轻敲了三下——那是他们的暗号,意为“准备好了”。
他握紧光木牌,牌面映出无名林的影子,林深处,一点暗紫色的光正在闪烁,像只窥视的眼睛。
下一站,无名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