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指刚松开马车帘布,远处山脊的黑影便消失了。他没有下令追击,而是转身走回车厢,从檀木匣底层抽出一张火器图纸。纸面泛黄,边缘有被反复摩挲的毛边,螺纹标注处用朱砂画了三道横线。
李青萝站在工坊门口等他,银簪斜插在发间,手里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水晶片。她没说话,只是将水晶片覆在另一张图纸上,轻轻一压。两幅图重叠的瞬间,炮管散热孔的位置错开了一线。
“不是印刷偏差。”她说,“是有人改了底稿。”
陈墨把两张图纸并排铺在案上,指尖划过主视图的尺寸标注。原图螺纹间距为七分半,这张却标成了七分三。差不到两毫米,但连续发射三次后,膛压会因散热不均骤增,炮管必裂。
他抽出腰牌,边缘在图纸上轻轻一刮,沾起一丝极细的墨粉。这墨掺了铁屑,寻常看不出,但在磁石棋盘上会微微颤动。他将腰牌靠近案角的小磁块,墨粉果然偏移了半寸。
“有人用磁墨改过数字。”他说,“改完再用原图覆印,骗过初检。”
楚红袖这时推门进来,机关臂发出低频嗡鸣。她将一块碎玉放在案上,玉面刻着半只狼头,断口处有朱砂渗入的痕迹。
“从一个工匠的腰带夹层里吸出来的。”她抬手,机关臂卡槽弹出一根银针,“他身上有假牙,我封了哑门穴才没让他咬破毒囊。”
慕容雪掀帘而入,手里拎着一支梅花弩。箭尾系着蚕丝绳,绳上还沾着辣椒水的湿痕。
“人绑在后院。”她说,“搜出三封密信,用隐色墨写的,用硫晶加热才显形。收信人是李氏商帮的采办总管。”
苏婉娘随即走进来,抱着一叠身份文牒。她将文牒摊在桑皮纸上,滴下一滴金穗稻淀粉液。纸面泛起微蓝,几处字迹边缘浮现出交叉纹路,与账本上李氏付款凭证的暗码完全一致。
“他们用同一批印版伪造文书。”她说,“付款日期、印章位置,全都对得上。”
陈墨盯着那叠文牒看了片刻,抬手召来胡万三。胡万三右脸刀疤在灯下泛着暗红,转动扳指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把涉事工匠分开关进蒸馏室。”陈墨说,“地板下埋着牵星仪改的磁力计,只要他们身上带铁器,指针就会偏转。”
胡万三点头退下。不到半柱香,三间蒸馏室的磁针全部晃动。其中一间偏转最烈,指向工匠贴身衣物的夹层。
“不止一个。”楚红袖看着磁力计读数,“至少三人带了金属信片。”
陈墨转身走向地下工坊。石门开启时,齿轮咬合声从深处传来。他按下墙角铜钮,整条走廊的竹制水槽开始流动,水力驱动的齿轮组缓缓启动。楚红袖设计的“九宫格图纸柜”就藏在最里间,九个青铜匣呈环形排列,每个匣面刻着不同密码。
他取出图纸,拆成九部分,分别封入匣中。钥匙三枚一组,苏婉娘拿走三把,慕容雪收起三把,柳如烟将最后一组藏进袖中银簪。
“从现在起,缺一把钥匙,图纸柜打不开。”他说,“任何试图强行破锁的,柜底火药会直接引爆。”
楚红袖随即启动水力传送带,将保密车间与主工坊彻底隔离。郑和在庄园外海布置的六分仪浮标也已激活,每艘靠近的船只会被提前锁定。
李青萝回到蒸馏室,将真假图纸夹在水晶片之间,注入温水。水汽凝结时,假图的散热孔设计缺陷彻底暴露——孔道呈直线排列,原图却是螺旋递进。前者无法有效导出热量,三轮齐射后必然炸膛。
“他们想让我们自己毁掉火炮。”她说。
陈墨站在磁石棋盘前,将代表工坊的铁片全部移入“停滞”区。他下令用库存的合格膛管组装二十门炮,同时启用波斯商人留下的青铜熔炉,重铸受损模具。
深夜,慕容雪将一张假图纸塞进檀木匣。匣内暗藏柳如烟改良的“百花阵”机关,盖子一开,毒针会从四角弹出。她将匣子放在火药库外的石台上,又让楚红袖在周边埋好投石机,石灰包里混了辣椒粉。
陈墨登上钟楼,手中磁石棋盘微微发烫。他盯着北面山林,忽然将棋盘翻转,铁片全部竖起。地下火药引线瞬间点燃,三道火光从林中炸开,泥土与断枝冲天而起。
三个白狐裘身影从坑中翻滚而出,其中一人手中令牌冒烟,血纹浮现。他抬头望向钟楼,正要开口,慕容雪的梅花弩已射穿他肩头。
剩下两人转身欲逃,脚下竹筒突然爆裂,毒烟喷涌而出。柳如烟从屋脊跃下,空心银簪刺入一人后颈,药液注入,那人抽搐两下便昏死过去。
陈墨走下钟楼,蹲在俘虏面前,掰开其嘴,取出假牙。牙托内侧刻着李玄策的私印。
“不是突厥人。”他说,“是李家自己动手。”
他回到密室,启动蒸汽齿轮组,书柜旋转,露出背后的情报墙。三百六十五个铜牌整齐排列,每个都标着可疑人员的行动轨迹。他取下七枚,上面的名字全与今日涉事工匠有关。
他召来柳如烟,递出十支新制的空心银簪。簪身刻纹,内藏抗生素药液。
“分发给各房主事。”他说,“受伤时自行注射。”
耶律楚楚这时牵着金翅雕进来,雕爪上绑着铜管。她将铜管取下,展开里面的小纸条——三十里内发现三只陌生鹰隼,飞行路线呈侦察阵型。
“有人在用飞鸟传信。”她说。
陈墨站在窗前,看着庄园上空盘旋的金翅雕群。他摸了摸袖中磁石棋盘,铁片静止不动。
突然,棋盘边缘一道细缝渗出黑液,顺着铜框流下,在地面晕开一圈暗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