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时值冬月初二。
黄历上书:冲羊煞东,宜认干亲,结连理。
这一日,天公作美,冬日暖阳遍洒山峦。
孟玉楼在王伦的陪同下,登上梁山,行往后山,来到王进的母亲,王老夫人所居的清幽小院。
小院早已洒扫得纤尘不染,几株耐寒的松柏苍翠依旧。
王老夫人早已得知孟玉楼今日要来拜她为义母,便特意穿上了压箱底的酱紫色万字不断头纹缎面袄裙,银发梳得一丝不乱,仅簪一支温润素雅的羊脂玉簪,端坐于正堂,显得格外庄重慈祥。
更让孟玉楼心头微震的是,王伦的母亲竟也早早赶来,此刻正与王老夫人手拉着手,亲热地叙着家常。两位老人家脸上都带着温和而期待的笑意,目光不时望向院门方向。
王伦母亲的到来,既是观礼,更暗含着一层审视未来儿媳的深意。
当王伦与王进一左一右,伴着孟玉楼步入小院时,两位老人的目光顿时柔和地聚焦在她身上。
只见孟玉楼今日亦是精心装扮过,一身水蓝色杭绸襦裙,外罩月白色绣着淡雅缠枝莲纹的比甲,乌黑秀发绾了个端庄的随云髻,仅以一朵小巧的珍珠珠花点缀。
她步履从容,身姿挺拔如兰,虽无过多珠宝华饰,但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端庄气度、不卑不亢的沉稳,以及明澈眼眸中透出的坚韧与聪慧,让两位阅尽世情的老人家都不由自主地颔首,交换了一个极为满意的眼神。
这女子,毫无寻常商贾的市侩算计,反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更难得的是眉宇间那股能撑起事业的干练。
王伦上前一步,对着王老夫人深深一揖,声音温润如玉,带着十足的恳切。
“伯母安好!小侄王伦今日携玉楼前来,是为践昔日之诺。”
“玉楼姑娘自入我梁山以来,以其精明强干之才,于山寨钱粮调度、内外商事经营,立下汗马功劳,此乃有目共睹。然更难得者,是她心地纯善,处事公允,知礼守节,山寨上下,无不敬服。”
他微微一顿,语气更为真诚:“然小侄常思,玉楼孤身一人,纵横于江湖商海,总少了一份来自长辈的倚靠与底气,行事难免多有不便。”
“您老人家德高望重,慈爱仁厚,膝下又唯有王进兄长一子承欢,不知伯母可否垂怜,开恩收玉楼为义女?如此,也好让她在外奔波时,多一份体面,多一份心安,如同有了根系的兰草,更能茁壮成长。此乃小侄一片肺腑之心,万望伯母成全。”
王老夫人听着这番情真意切、句句在理的话语,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眼神清正明亮的孟玉楼,心中早已是千肯万肯。
她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绽开如同秋菊般慈祥温暖的笑容,连连点头,向孟玉楼伸出了布满褶皱却温暖的手。
“好!好!好!老婆子我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伶俐懂事、看着就让人心疼的好孩子!玉楼啊,老婆子家里简陋,比不得你见过的富贵,你若是不嫌弃,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叫声‘娘’吧!”
孟玉楼闻言,心头的巨石轰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四肢百骸!
能拜总教头王进的母亲为义母,这岂止是王伦兑现了当初的承诺?这分明是将她孟玉楼的身份,硬生生拔高到了与梁山核心元老家族血脉相连、休戚与共的尊贵地位!
她强忍着翻涌澎湃的激动情绪,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双膝跪在早已备好的锦垫上,对着端坐的王老夫人行了一个无比郑重、标准的大礼。
她额头轻轻触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清晰无比、掷地有声地响彻整个小院。
“娘亲在上!不孝女玉楼,叩拜娘亲!愿娘亲福寿安康!”
“哎!我的好闺女!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王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眼中亦隐隐有泪光闪动,亲自弯腰,用力将孟玉楼扶起,紧紧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眼中满是欣慰与慈爱。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今日喜得这么一位聪慧能干、品貌双全的闺女,真是天大的福气,羡煞旁人了!”
王伦的母亲在一旁笑着高声祝贺,眼神也一直没离开过孟玉楼,越看越是觉得满意,心中已然将其视作自家未来的儿媳。
王老夫人听得心花怒放,轻轻拍着孟玉楼的手,转头对着王伦的母亲打趣道。
“妹妹这话说的,我还要恭喜你呢!眼看着得了这么好一个媳妇,姐姐我可是羡慕得紧哟!还是妹妹你有福气!”
这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孟玉楼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一直蔓延至耳根,羞得连忙低下头去,纤白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心中却是甜丝丝的。
王伦站在一旁,嘴角含着温煦的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这温馨圆满的一幕,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玉楼定了定神,努力平复狂跳的心绪,又转向王伦的母亲,敛衽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玉楼拜见老夫人!”
王伦的母亲连忙上前一步亲手扶住她,语气亲昵地嗔怪道:
“哎呀,傻孩子!如今你既是姐姐认下的闺女,那便跟我的亲侄女一般无二,还叫什么老夫人?太生分了!叫伯母!等将来啊……”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在王伦和孟玉楼之间打了个转,那未尽之意,在场众人谁人不晓?
孟玉楼的脸更红了,声如蚊呐,却带着羞涩的甜意改口:“玉楼……拜见伯母。”
“好,好!这才对嘛!” 王伦的母亲满意地应着,顺手从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了孟玉楼的手腕上。
“这是伯母的见面礼,可不许推辞!”
孟玉楼又转向一旁始终含笑看着、满面春风的王进,再次郑重行礼:“玉楼拜见哥哥!”
王进豪爽地大笑一声,声若洪钟,上前虚扶一把,话语掷地有声。
“妹妹不必多礼!从今往后,在这梁山,你就是我王进的亲妹子!有什么事,无论大小,尽管来寻哥哥!谁敢欺你半分,或是你有何难处,刀山火海,哥哥也替你闯了!”
“多谢哥哥!”孟玉楼心潮澎湃,真诚道谢。
“女儿啊!”王老夫人却似想起了什么,拉着孟玉楼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埋怨道。
“你要真想谢你这哥哥,不如多费心,赶紧给他物色一门好亲事才是正经!他都年过四十了,仍是孤身一人,整日就知道舞枪弄棒,我这当娘的,头发都快为他愁白了!”
“娘!您……您说这些作甚!” 一向沉稳威严的王进总教头,此刻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窘迫与尴尬,古铜色的脸庞微微泛红,连忙出声阻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你这么大个男人了,还怕羞不成?”
王老夫人却是不依,笑着啐了一口。
王伦见状,适时开口,笑容温和。
“伯母说得在理,如今我梁山兄弟日益增多,家眷也随之而来。为了安定兄弟们的心,使其更能扎根于此,我亦有心在临湖集筹备一场大型的‘姻缘会’,凡我梁山麾下,无论头领、士卒、工匠、若有心寻个良缘,皆可参加。”
“届时,还要请王进哥哥带头参与,即便不急于娶正妻,也可先物色一两位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照料起居,也算全了伯母的心愿,给兄弟们做个表率。”
“如此甚好!甚好!”王老夫人闻言大喜,连连拍手。
“我家进儿,必须第一个参加!王头领,这事可就托付给你了!”
王进在一旁张了张嘴,看着母亲殷切的目光和王伦含笑的注视,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默认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