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拖行的声音在山道上断续响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石与血迹之间。我走在队伍前方,左手垂在身侧,指尖还能感受到银针残留的凉意。右臂的麻木仍未退去,肋骨处的痛感随着呼吸一阵阵抽紧,像有钝器在里面缓慢碾压。
主谋被两名魅影卫架着,脚步踉跄,左腿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湿痕。他低着头,白袍早已染成灰褐,玉杖断了,手里空空如也。没有人说话,风卷着尘土从断崖边缘刮过,吹得人睁不开眼。
转过一处陡坡,地势骤窄,仅容两人并行。岩壁一侧是深谷,另一侧是崩塌后残留的绞盘支架,锈迹斑斑的铁链垂落下来,在风中轻轻晃动。
就在我抬脚踏上一块凸起的石阶时,主谋忽然一顿。
他肩膀猛地一沉,整个人向前倾倒。架他的两名影卫下意识收紧手臂,可就在那一瞬,他双腕一震,铁环竟从皮肉间硬生生挣脱出来,血淋淋的双手抓住影卫脖颈,猛地一拧。
骨裂声响起。
两人倒地,喉间喷出血雾。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嘴角却缓缓扬起。
我没有后退,只是抬手示意:“封锁退路,不得近身。”
许慕瑶瑶立刻带人横移至坡顶,短刃出鞘。李森莫雪扶着肩伤,咬牙拉开距离。许沉舟仍守在后方绞盘旁,手搭在机关杆上,目光沉静。
主谋缓缓抬头,眼神不再浑浊。他的皮肤开始泛红,血管在皮下凸起,如同蛛网蔓延。一股灼热的气息从他体内扩散开来,脚下的石板寸寸开裂。
我知道这是什么。
焚心诀——以经脉为薪,以气血为火,换三息巅峰之力。不是为了活,是为了死得轰烈。
他动了。
身形如箭,直扑我而来。掌风未至,热浪已扑面。我侧身避让,左掌迎上他右腕,硬接一记格挡。劲力撞上手臂的瞬间,整条左臂发麻,脚下碎石崩裂,后退三步,鞋底踩空,半只脚悬在崖边。
“封锁退路!”我又喊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
主谋站在原地,双掌缓缓抬起,黑气从他七窍中溢出,缠绕指间。他不再看旁人,只盯着我,像是要把这一战刻进最后一口气里。
我慢慢蹲下,右手探向一名倒地影卫的额头。
影照镜启动。
画面闪现——昏暗密室,烛火摇曳。他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封未寄出的信,火折子就在手边。他盯着信纸看了很久,最终将它投入火盆。灰烬飘起时,他低声说:“若我不再存在,会不会有人记得我曾做过什么?”
影像消失。
我睁眼,看着他。
原来他不怕死,怕的是无声无息地被抹去。
我退向断崖边缘的绞盘残骸,脚步缓慢,却一步步将他引向狭窄处。他追来,掌风横扫,石柱炸裂,碎屑飞溅。许慕瑶瑶被气浪掀翻,短刃脱手。李森莫雪扑上去挡下第二掌,整个人撞进岩壁,再没站起来。
主谋站在绞盘前,双掌合拢,黑气凝聚成锥形光团,悬浮掌心。那光团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击。
若他命中我,山岩可穿;若我闪避,他便有机会突围,哪怕只多活一刻,也算完成了他想要的结局。
风忽然停了。
月光洒在断崖,照出我和他之间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相连。
我闭上眼。
影照镜反照自身。
画面浮现。
许慕瑶瑶坐在营帐里,手中擦着短刃,头也不抬地说:“小七从不逞英雄,可每次最难的活,她都接了。”
李森莫雪靠在墙边,喝了口酒,声音低沉:“她总把最难的留给自己,好像别人扛不动似的。”
画面一转,许沉舟站在机关室,手搭在绞盘杆上,沉默许久,才开口:“她比我们都像头儿。”
影像消散。
我睁眼,正对主谋。
他掌心的光锥已膨胀至半丈,黑气翻涌,空气扭曲。他低吼一声,双掌推出。
我没有退。
反而向前一步,左臂横挡在胸前。
掌劲轰上肩胛的瞬间,骨头像是被碾碎,整个人被击得离地而起,后背撞上绞盘支架,铁链哗啦作响。可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我右手一扬,银针破空而出。
针尖没入他右腕与心口交汇处的皮肤——归墟穴。
那是他在练功走火时,唯一自行封禁过的穴位。影照镜曾映出他深夜独坐,以银针刺穴压制反噬的画面。那是他最深的恐惧,也是他最隐秘的破绽。
主谋的动作僵住。
他低头,看着那枚刺入皮肉的银针,又抬头看我,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黑气在他体内剧烈震荡,随即从七窍倒灌而回。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掌心的光锥溃散成灰,随风飘散。
我靠着支架,缓缓滑坐在地,左臂垂在身侧,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石板上积成一小滩。
许慕瑶瑶挣扎着爬起,扶住岩壁,喘着气问:“他还活着?”
我点点头,没说话。
李森莫雪拖着伤腿走过来,看了一眼跪地的主谋,冷笑一声:“就这?”
许沉舟依旧站在原地,手还搭在机关杆上。他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低头检查绞盘是否还能运作。
主谋跪在石板上,头低垂,呼吸微弱。他抬起手,想碰那枚银针,可指尖刚触到皮肤,便颤抖着缩了回去。
我慢慢站起身,左臂几乎抬不起来。我用右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风吹过断崖,带来远处山谷的回响。
我朝他走了一步。
他抬起头,眼神浑浊,却还有一丝未熄的光。
我停下,看着他。
“你想被记住。”我说,“可你忘了,被人记住的,从来不是权势,是名字。”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有等他说完。
转身,面向山道。
“带他走。”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