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手指还捏着那粒青灰色的金属粉，指尖微微发烫。他没松开，反而把粉末搓得更细了些，像是在试某种手感。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窥探感已经散了，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瞬的波动不是错觉。
老刀靠在门框上，啤酒瓶还没喝完，忽然压低声音：“有人从后巷绕过来了。”
陈梦瑶立刻抬眼，手指滑向背包夹层。她没动，只是眼神变了。
脚步声很轻，一瘸一拐，像是踩在旧弹簧上，咯吱、咯吱地响。来人没躲，也没加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近。
“是我。”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墙角传来，“老刀，你还记得这道疤吗？”
老刀眯起眼，猛地掀开对方袖子——一道焦黑的烙印横在小臂内侧，数字模糊，但轮廓分明。他瞳孔一缩，低声骂了句什么，随即回头看向苏逸。
苏逸没说话，只把手掌贴在墙上铁皮的接缝处。融兵鼎微震，一丝极细的能量顺着锈迹蔓延出去，扫过那人全身。没有武器，没有信号源，只有右腿骨里嵌着一块扭曲的金属片，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钉进去又拔出来过。
“进来吧。”他终于开口，“别碰任何工具。”
瘸腿男人被老刀半扶半拖地带进后院，坐在一张掉了漆的木凳上。他喘得厉害，额头上全是冷汗，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用油纸裹了好几层，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这东西……我藏了二十年。”他声音断续，“你爸走之前，托我交给下一个能看懂图的人。”
苏逸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指尖刚触到纸面，掌心的融兵鼎就轻轻跳了一下。他皱眉，再翻一页，一张手绘的结构图映入眼帘——九个青铜鼎首尾相连，排列成环，每一尊的纹路都和他体内觉醒的那些隐隐呼应。
最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字迹。
那是养父常用的斜体行书，笔锋略带颤抖，像是写得很急。图下方写着一行小字：“九鼎非器，乃锁链。归位之日，未必是终，也可能是始。”
他喉咙动了动，没出声。
陈梦瑶凑近看了一眼，眉头拧了起来：“这个符号……我在西夏王陵外围探测时见过一次，当时以为是装饰纹。”
“不是装饰。”瘸腿男人咳嗽两声，吐出一口带血的痰，“那是‘龙渊’的标记。你爸当年拼死封住的裂缝，现在……正在自己打开。”
“你怎么知道我爸的事？”苏逸盯着他。
“因为我也去过。”男人抬起浑浊的眼睛，“二十年前那次勘探，我们七个人进去，四个死在机关里，两个被玄门抓走活剥了经脉，就剩我和你爸逃出来。他是唯一一个看懂鼎图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敢说‘不能集齐’的人。”
“为什么不能？”
“他说……九鼎齐聚，会引来‘上面’的注意。”男人声音越来越低，“不是天，也不是神，是比这些更老的东西。一旦它们醒来，现在的世界撑不住。”
苏逸沉默了几秒，继续往后翻。笔记内容大多是零散记录，提到几次“能量吞噬实验”“异种真气融合失败”，还有几张草图，画着人体经络与鼎纹对应的位置。
最后一页，墨迹干涸，像是写到一半被人打断。
“龙渊裂缝正在扩大，九鼎归位之日，就是……”
句子戛然而止。
苏逸盯着那行未尽之语，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他正想追问，陈梦瑶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屋顶有动静。”
话音未落，破空声划过。
三支弩箭从不同角度射入，一支撞在铁架上弹飞，一支擦过老刀手臂钉进墙壁，第三支——正中瘸腿男人胸口。
老人身体猛地一挺，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他低头看了眼插在胸口的黑箭，手指颤巍巍地伸向口袋，似乎还想掏什么。
苏逸一把扑过去，将他整个人拽下木凳。血顺着地板往外淌，染红了那本笔记的一角。
“谁……”男人嘴唇翕动，眼里还有光，但说不出完整的词。
“别说了，撑住。”苏逸撕开他衣服查看伤口，箭头极细，入得深，而且边缘带着倒钩，明显不是普通弩机用的。
老刀已经抄起一根钢管堵在门口，陈梦瑶迅速按下解码器上的某个键位，一圈微弱的电磁波扩散开来，头顶的几盏老旧节能灯忽明忽暗，像是受到了干扰。
外面静了几秒。
接着，轻微的摩擦声从房顶传来，像是有人在调整位置。
“他们不止一个。”陈梦瑶低声说，“刚才那轮齐射，角度太准了，是配合过的。”
苏逸抱着奄奄一息的男人，掌心贴在他背后，试图用镇魂鼎稳住对方涣散的气息。可那股生命力像沙漏里的沙，怎么都拦不住。
“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他盯着老人的眼睛，“关于我爸，关于九鼎，关于龙渊——你说一半就走，算什么？”
男人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眼球转向那本染血的笔记，又缓缓抬起手，指向苏逸的胸口，仿佛在指他体内那九尊鼎。
然后，他的手垂了下去。
呼吸停止。
苏逸缓缓合上他的眼睛，把笔记塞进怀里。他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掌心的融兵鼎一直在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不能再待这儿了。”老刀咬牙，“他们既然敢杀人灭口，下一波不会只用弩。”
陈梦瑶点头：“监控系统已经被干扰三次了，说明对方有远程支持。我们必须换个安全点的地方处理信息。”
苏逸没动，目光落在地上那个被踢翻的废油桶上。刚才滚躲时，他掌心扫过地面铁板的缝隙，融兵鼎捕捉到下面有空腔回响——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工挖的，四壁有金属加固痕迹。
而且入口就在脚下。
“不用换地方。”他说，“咱们一直就在安全区边上。”
他走过去，一脚踹在油桶底部。哐当一声，整块铁板翻转下沉，露出一个不到一米宽的方形洞口，阶梯向下延伸，尽头漆黑一片。
“这是……？”
“我爸修的。”苏逸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通道内的空气湿度，“他从来不相信地面上的安全屋。”
老刀扶着受伤的手臂，看了眼外面渐浓的夜色：“你是说，这下面早就准备好了？”
“不止是准备。”苏逸掏出打火机点燃，火光照出通道内壁嵌着的铜管线路，“这是个完整的应急系统。通风、供电、甚至还有独立通讯模块。”
陈梦瑶立刻拿出解码器测试信号，果然收到一段加密频段的自动应答。
“可以连通地下基站。”她眼睛亮了，“至少能屏蔽外部监听三十分钟。”
“够了。”苏逸转身，弯腰把瘸腿男人的尸体小心抱起，“先把他带下去。”
老刀紧跟着进入，顺手拉下墙边一根铁杆，上方的机关盖板缓缓合拢，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前，苏逸看见陈梦瑶正低头看着那本染血的笔记，指尖停在那行中断的文字上。
火光熄灭。
黑暗中，三人沿着阶梯下行，脚步声被厚重的墙体吸收，只剩呼吸和偶尔滴水的声响。
通道尽头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的密室，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地图，桌上摆着一台老式终端机，屏幕居然还能亮。苏逸把尸体放在角落，从怀里掏出那本笔记，摊开放在桌面上。
血迹正慢慢晕开最后一行字。
他伸手抹了下封面，融兵鼎再次震动——这一次，他察觉到纸张夹层里藏着一层极薄的金属箔，上面刻着一组坐标。
“这不是普通的野修笔记。”他低声说，“这是钥匙。”
陈梦瑶凑过来扫描金属箔，数据刚读取一半，终端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自动跳出一段视频文件。
画面晃动，背景像是某个地下洞穴，一个穿着旧工装的男人背对镜头站着，手里拿着一支焊枪，在岩壁上刻画着什么。
苏逸呼吸一滞。
那是养父的背影。
视频开始播放，男人缓缓转身，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坚定。
“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他的声音沙哑，“而你，已经开始接触九鼎的真相。听着，孩子，千万别让它们全部觉醒。龙渊不是传说，它就在湘地地脉深处，而九鼎……本来就是它的封印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