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内,何玉蓉听着巧儿打听来的、关于延禧宫海贵人即将临盆的消息,指尖轻轻叩着桌面。时机差不多了。该拿下那只乱咬人的疯狗了。
后宫之中只有金玉妍和海兰稍微有点脑子。其他人都不足惧。
她起身,理了理衣襟,吩咐道:“巧儿,备轿,去储秀宫。”
咸福宫内丝竹声声,高曦月正抱着一把紫檀琵琶,纤指拨弄,调子却有些零星落寞,透着一股难以排遣的寂寥。大宫女星璇悄声入内通报,琵琶声戛然而止。
高曦月并未起身,只抬了抬眼,看着缓缓走进来的何玉蓉,语气带着惯有的几分骄纵与疏离:“哟,今儿是什么风,把静妃你这尊大佛吹到我这小庙来了?”
何玉蓉微微一笑,行了个常礼,也不绕弯子,目光扫过那琵琶,轻声道:“贵妃姐姐的琵琶音色虽美,却似乎……缺了些孩童嬉笑的热闹气儿相伴。”
高曦月脸色微微一沉,生育之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她放下琵琶,语气冷了几分:“静妃是特意来戳本宫痛处的?”
“妹妹不敢。”何玉蓉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十足的诱惑,“妹妹今日来,是想问问姐姐,姐姐体寒抱恙,于生育上颇多艰难,若妹妹能送姐姐一个现成的、健康的皇子,姐姐可愿意?”
高曦月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急切地道:“怎么?你……你要把你的永玥记在我名下?”她想到何玉蓉那可爱的六阿哥永玥。心头一阵发热。
何玉蓉掩口轻笑:“姐姐说笑了,永玥是妹妹的命根子,岂能送人?妹妹说的,是延禧宫海贵人肚子里那个即将临盆的。”
高曦月眼中的光亮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算计:“海兰?她身份低微,即便没资格抚养皇子,上头还有娴妃如懿呢!皇上那么信任她,孩子生下来,多半也是交给延禧宫抚养,哪里轮得到本宫?”
“若这生母德行有亏,甚至不惜以皇嗣健康为筹码呢?”何玉蓉语出惊人,见高曦月满脸不解,便道,“此事关乎重大,还请姐姐移步,与皇后娘娘一同商议。”
长春宫内,香气宁和。皇后富察·琅嬅端坐主位,听着何玉蓉屏退宫人后的陈述,眉头越蹙越紧。
何玉蓉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绢帕包裹的小物件,层层打开,里面正是一些暗红色的朱砂粉末。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何玉蓉声音清晰而冷静,“当日娴妃能那么快从冷宫脱身,海贵人功不可没。她并非只是奔走求告,而是兵行险着,服用了少量朱砂,制造出自身被害、祸延冷宫的假象,以此逼迫皇上彻查,从而救出了娴妃。”
她顿了顿,看向脸色骤变的皇后和高曦月:“朱砂之毒,伤及根本,她怀着龙裔却行此恶毒之法,全然不顾腹中孩儿安危。若皇上知晓,生母如此狠心恶毒,残害皇嗣,还会允许她抚养孩子吗?”
高曦月听得心跳加速,激动地抓住皇后的袖子:“娘娘!若此事为真,那海兰决不能再抚养皇子!可是……可是万一皇上还是把孩子给了娴妃怎么办?”
何玉蓉适时接口,目光转向皇后:“那就需要皇后娘娘出面了。娘娘母仪天下,为皇子择一身份尊贵、性情温良的养母,于情于理都最为合适。贵妃姐姐出身高家,身份尊贵,且……”她意味深长地停了停,“娘娘您说呢?”
皇后看着高曦月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又想起自己用零陵香暗中设计使她难以受孕的旧事,心中一丝愧疚掠过。若能借此扳倒如懿的左膀右臂海兰,又能安抚高曦月和高家,确是一举多得。
她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静妃所言,确有道理。皇室血脉,不容有失,更不能交由心术不正之人抚养。此事,本宫知道了。”她看向何玉蓉,“静妃妹妹,此事若成,便是斩断了娴妃最得力的臂膀,替本宫了却了一桩大心事。你想要什么?”
何玉蓉垂下眼帘,语气显得十分恭顺:“臣妾别无他求。只是在这深宫之中,时常感到形单影只,只望日后能常伴皇后娘娘和贵妃姐姐左右,相互有个照应。”
高曦月此刻满心都是得到孩子的喜悦,立刻应承道:“好说!静妃,你若真能助本宫得到这个孩子,你便是本宫和高家的大恩人,日后在这宫里,本宫和高家必护你周全!”
三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决定按兵不动,只等海兰生产之时,再当众揭发,给她和如懿致命一击。
果然,因先前服用朱砂损伤了身体,海兰这一胎怀得极为艰难,未足月便发动了,产程凶险异常。
延禧宫内灯火通明,稳婆宫女进出匆忙,海兰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如懿守在门外,面色紧绷,对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声音冷得能凝出冰碴子:“本宫把话放在这里,海贵人和皇子若有丝毫差池,你们太医院所有人,统统提头来见!”
太医们战战兢兢,用尽了毕生所学,终于在天将破晓之时,听到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
“生了!生了!是位小阿哥!”稳婆欢喜地报喜。
海兰虚弱地躺在榻上,汗湿鬓发,却满眼慈爱与喜悦,将襁褓抱在怀里,对着匆忙进来看她的如懿道:“姐姐……你看,我们有皇子了……我们的……”
如懿眼中含泪,正要接过孩子细看。
就在此时,宫门被人猛地推开,皇后富察·琅嬅身着正装,神色肃穆,在高曦月、何玉蓉以及一众妃嫔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身后竟还跟着面色沉郁的皇帝,以及太医院江太医。
江太医神色疲惫,显然是被拷问了。
“皇上,皇后娘娘……”如懿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将海兰和孩子护在身后。
皇后目光扫过虚弱的海兰和她怀中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决绝取代。她沉声道:“皇上,臣妾今日不得不惊扰圣驾和海贵人产后休养,实因获悉一桩骇人听闻、危及皇嗣的旧事,不得不即刻查明。”
皇帝看着眼前阵仗,眉头紧锁:“何事?”
何玉蓉适时上前,将那份朱砂证据呈上,江太医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证实了海贵人昔日脉案确有中毒迹象,且与朱砂之症吻合,并直言此毒对母体及胎儿损害极大。
人证物证俱在,一番凌厉的审问下,海兰无力辩驳,事实被彻底揭开。
皇帝看着虚弱的海兰和她怀中懵懂的婴儿,眼中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涌上巨大的失望与愤怒。他痛心疾首:“海兰!你为了救娴妃,竟不惜服用朱砂,罔顾皇儿性命?!虎毒尚不食子,你竟如此恶毒!”
最终,皇帝金口玉断,坐实了海兰不顾亲子性命、服用朱砂陷害他人、欺君罔上之罪。
高曦月看着那刚刚出世、尚且不知发生何事的皇子,眼中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光芒。而如懿,紧紧握着海兰冰凉的手,看着眼前骤变的局势,心,沉入了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