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针对性训练
天还未亮透,聚义厅后的演武场已腾起一片热气。
三十余支火把插在场边,火光在青石地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油光。张远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场中列队的两百余名弟兄——他们中有入帮十余年的老手,也有刚及弱冠的少年,此刻都屏息凝神,望着高台上的几样东西。
那是三张木靶,每张靶心都贴着不同的标记。左首靶心画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点,右首靶心缠着浸过硫磺的麻布,中间那张则用墨笔描了道歪歪扭扭的裂缝,像极了李三描述的石塔裂痕。
“都看清楚了。”张远的声音在晨风中传开,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左首的红点,是那些黑衣人的心口——苏先生查过,血蛊虽能让人不觉痛,但蛊虫多半藏在心脏附近,那里是他们的罩门。”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声。先前与黑衣人交手的弟兄都知道,那些人刀砍不避、箭射不倒,原以为是铜皮铁骨,此刻才明白并非无懈可击。
“右首的硫磺布,”张远继续道,“遇火即燃,且能引动磁石矿粉助燃。迷雾谷里的硫磺味,十有八九是从石塔附近散出来的,这便是我们破局的火引。”
他顿了顿,指尖指向中间的靶:“这道裂缝,是石塔的命门。地脉不稳之处,受力稍大便会崩塌。若能集中气力击碎裂缝,整座石塔都会跟着垮掉——那里既是他们的巢穴,也是血蛊的根源,毁了它,便断了对方的根基。”
话音刚落,周猛已提着一柄厚背大刀走出队列,瓮声瓮气地问:“张头领,那红点比铜钱还小,兄弟们的刀再快,也难保证次次命中啊!”
张远没直接回答,而是朝台下挥了挥手。两个弟兄抬着一个木架上来,架上绑着十只陶罐,罐口蒙着层薄纸,纸上用朱砂点了同样的红点。
“老郑。”张远扬声道。
负责刑讯的老郑应声上前,手里托着个木盘,盘里是十几枚寸许长的银针。他将银针分发给前排的弟兄,沉声道:“从今日起,每日卯时练‘透纸针’——站在十步外,用银针刺穿纸上的红点,不许戳破周围的纸。什么时候能十发九中,再换飞刀练。”
说着,他取过一枚银针,屈指一弹。银线破空,“嗤”地穿透那层薄纸,恰恰钉在红点中心,纸边竟未损分毫。
众人看得咋舌,这手功夫看似简单,实则对指力、准头的要求极高。张远却知道,对付那些不知疼痛的黑衣人,唯有一击命中要害,才能节省气力、减少伤亡——这透纸针的功夫,必须练到骨子里去。
“至于火攻。”张远转向右首的靶,“苏先生,麻烦你讲讲硫磺与磁石粉的配比。”
苏先生推了推眼镜,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硫磺易燃,但需与磁石粉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遇明火才会爆燃。我已配好十斤药粉,分装在陶罐里,你们要练的,是在混战中准确投掷,既要避开同伴,又得砸中目标。”
说着,几个弟兄抬来十几个陶罐,罐身缠着引火绳。周猛性子最急,抢过一个陶罐掂量着:“这有何难?扔准便是!”
张远却摇头:“没那么简单。迷雾谷里雾气重,视线受阻,且对方会移动格挡。我让人做了些移动靶,你们得练到闭着眼都能凭风声判断落点。”
他拍了拍手,演武场两侧忽然升起十几个木人,有的在地上滚动,有的顺着绳索滑行,速度忽快忽慢。周猛试着扔了个空罐,罐子擦着木人飞了过去,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上一红,挠了挠头不再说话。
“最后是石塔的裂缝。”张远的目光落在中间的靶上,“这需要的是合力。”
他看向队伍里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你们几个,过来试试。”
五个汉子应声出列,都是能开三石弓的力士。张远指着靶上的裂缝:“用你们最擅长的招式,同时击中这道裂缝,看看能打出多深的痕迹。”
五人对视一眼,齐齐运气,拳掌齐出,“砰砰”几声砸在木靶上。靶身晃了晃,裂缝处只多了几个浅浅的凹痕。
“不够。”张远摇头,“石塔是花岗岩砌的,比这木靶硬十倍。你们各自为战,气力分散,便是再多人也没用。我请了青云镖局的王教头来,他擅长‘合字诀’,能教你们如何将分散的气力拧成一股绳,同时击中一点。”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短打的精瘦老者从场外走来,抱拳笑道:“张头领客气了。这合字诀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关键在呼吸相顾、步调节奏——你们五个,再试一次,听我口令。”
王教头站在五人身后,一声低喝:“吸气,沉肩,左足前踏!”
五人依言调整姿势,气息渐渐变得一致。
“出!”
随着王教头一声令下,五人同时出拳,拳头落在裂缝处时竟发出一声脆响,木靶上的裂缝瞬间裂开半尺多长,木屑纷飞。
众人齐声喝彩,连周猛都忍不住叫好。张远也松了口气——这合字诀,正是破塔的关键。
接下来的半个月,演武场几乎没有歇过。
天不亮,弟兄们就站在寒风里练透纸针,指尖被银针磨出血泡,缠上布条继续练;白日里,移动靶在场上穿梭,陶罐破空的呼啸声此起彼伏,有人被反弹的陶罐砸中额头,抹把血继续扔;到了傍晚,王教头的口令声回荡在场上,汉子们一遍遍练习合字诀,汗水浸透了衣衫,在地上积成一滩滩水渍。
张远几乎寸步不离演武场。他看着少年们从十发一中练到十发七中,看着周猛能精准将陶罐扔进滚动的木人怀里,看着五个汉子的拳头落在木靶上时,裂缝一次比一次深。
期间也有挫折。一个叫小石头的少年练飞刀时割伤了手指,疼得直掉泪,却咬着牙不肯停;负责练合字诀的汉子里,有两人因步调节奏不合吵了起来,最后竟打了一架,第二天却又红着眼眶一起加练。
老郑每日都会来送伤药,看着弟兄们身上的新伤叠旧伤,忍不住叹气:“至于这么拼命吗?”
张远望着场中那道被拳头砸得越来越深的裂缝,低声道:“李三断了一臂,还有十二个弟兄没回来。我们多练一分,到了迷雾谷,就能少死一个人。”
老郑沉默了,转身将更多的伤药放在石台上。
半月后的清晨,张远再次站上高台。
场中的弟兄们气息沉稳,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慌乱,多了几分笃定。有人十步外掷出银针,稳稳穿透红点;有人将陶罐扔向三丈外的移动靶,引火绳落地时恰好缠在木人身上;五个汉子再击木靶,裂缝已贯穿整个靶身,木靶“咔嚓”一声裂成两半。
张远拿起那半张染血的舆图,高高举起:“明日清晨,出发迷雾谷。”
没有人说话,两百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目光里燃着火焰。
张远将舆图收好,纵身跃下高台,走到队列前,抽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映出他眼底的决绝。
“今日最后一练——实战对练。”他挥刀指向场边的木人,“把它们当成迷雾谷里的黑衣人,用你们练的本事,放倒它们!”
“是!”
两百余声呐喊震得火把摇曳,长刀出鞘的脆响连成一片。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演武场的青石地上,将一道道跃动的身影拉得很长。
张远站在人群边缘,看着弟兄们挥刀、掷针、投罐,看着他们的招式越来越精准,配合越来越默契,知道这场针对性的训练,终究是成了。
但他也清楚,真正的考验,在明日的迷雾谷里。只是此刻,看着眼前这群磨利了爪牙的弟兄,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确信——这一次,他们未必会输。
夜色降临时,演武场的火把仍未熄灭。弟兄们还在加练,刀光剑影里,藏着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也藏着给那些没能回来的弟兄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