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翻地覆!
整个古宅在这声源自地底核心的暴怒咆哮中彻底疯狂!不再是局部的震动,而是整体的崩塌。高大的院墙如同被无形巨拳砸中的积木,成片地向内轰然倒塌,溅起漫天烟尘。屋顶的梁椽断裂,瓦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地上粉碎成齑粉。
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漆黑缝隙,从中喷涌出更加浓郁粘稠的黑气,这些黑气不再仅仅凝聚成怪物形态,而是如同腐败的血液,肆意流淌,所过之处,连石头都被迅速腐蚀消融。
那地底的存在——扭曲契约滋养出的恐怖宅灵——显然被秦夜阑灵魂深处重新烙印下的那一角“心印”彻底激怒!这微弱却本质不同的力量,如同滴入滚油的水滴,引发了毁灭性的连锁反应。它要将这两个胆大包天、撼动了它存在根基的蝼蚁,连同这座作为它载体的囚笼宅邸,一同彻底埋葬!
“抱紧我!”秦夜阑的声音因内腑剧痛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左腿骨折处传来钻心的疼,但此刻完全顾不上了。他用未受伤的右臂死死箍住季知遥的腰,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
季知遥早已力竭,肩头和脚踝的伤口在黑气侵蚀下不断恶化,意识都开始模糊,只能本能地依靠着秦夜阑,感受着他胸腔里剧烈却有力的心跳。
秦夜阑目光如电,快速扫视着正在快速崩塌的庭院。来路早已被倒塌的廊道和汹涌的黑气彻底封死。唯一的生路…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口枯井!
井口那块巨石在剧烈的震动中已经裂开大半,露出下方幽深的通道。虽然井下也可能充满未知的危险,但比起留在这里被瞬间吞噬,那里是唯一的缝隙!
更重要的是,那井底残留着一丝白色残镯的力量,或许能暂时隔绝外面这狂暴的怨念冲击!
“走!”他低吼一声,单腿猛地发力,抱着季知遥,如同扑食的猎豹般,朝着井口方向悍然冲去!
头顶,一根巨大的横梁带着万钧之势砸落!身后,如浪潮般的腐蚀黑气席卷而来!脚下,地面寸寸龟裂,塌陷!
生死时速!
秦夜阑瞳孔收缩,将身法催动到极致,甚至不惜再次引动诡镯的力量——这一次,不再是任由其吞噬,而是强行抽取其中那股狂暴的阴邪之力,转化为短暂的冲击力!
嗡!
诡镯爆发出暗红色的光,反冲之力让他速度骤增,险之又险地擦着砸落的横梁边缘掠过,灼热的气浪燎焦了他的发梢。
噗通!
两人重重砸入井口,顺着垂直的井壁向下坠落!
几乎在他们落入井口的下一秒,原先所在的位置就被彻底淹没在横梁、瓦砾和滔天黑气之中!井口也被随之塌陷的废墟掩埋了大半,只留下些许缝隙。
砰!
重重摔落在井底石室坚硬的地面上,秦夜阑充当了肉垫,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阵阵发黑。季知遥也被震得气血翻涌,咳出一口淤血。
但预想中紧随而至的毁灭冲击并未立刻到来。
井底石室虽然也在剧烈摇晃,四壁符文明灭不定,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但相比于地上的毁灭景象,这里竟然算得上一处暂时的“避风港”。那白色残镯残留的微弱宁静气息,似乎还在顽强地抵抗着外界怨力的彻底侵入,形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脆弱结界。
“咳咳…”季知遥挣扎着想从他身上爬起来,“你的腿…”
“别动!”秦夜阑咬牙制止她,先确认她除了旧伤并无新添的重创,才忍着剧痛,小心地挪动身体,靠坐在仍在微微震动的石壁旁。他的左腿伤势更重了,额头上全是冷汗。
暂时安全了…至少片刻。
黑暗中,两人剧烈地喘息着,听着头顶传来的、闷雷般的崩塌声和那地底宅灵不甘的咆哮,心有余悸。
“刚才…”季知遥缓过一口气,声音虚弱却带着急切,“你…”
“嗯。”秦夜阑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枚诡镯此刻安静得出奇,不再是之前那种死寂,而是一种…被暂时强行压制后的沉寂。青玉底色下,那曾经疯狂蠕动的血丝淡化了许多,而在镯子内侧,一个极其微小、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的淡金色光点,正如同呼吸般微弱地闪烁着。
那是他方才以两人之血为引,以井底残镯之力为基,以复苏的记忆碎片为蓝本,强行在自己灵魂和这诡镯本源中重新烙印下的那一角“同心契”心印的微弱显化!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却像是一颗钉入朽木的楔子,硬生生在这扭曲的“判词契约”上,撬开了一道裂缝!
“我看到了…”秦夜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痛苦,有明悟,更有一种深切的悲哀,“最初…不是那样的。不是掠夺,不是审判…”
他闭上眼,脑海中那短暂复苏的温暖记忆碎片再次浮现——阳光、笑意、自愿交融的血脉、还有那两个彼此契合、散发着温暖金光的灵魂印记…
“是守护,是自愿…是同心。”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季知遥静静听着,虽然虚弱,眼中却亮起了光芒。她猜对了!井底残镯指引的方向没错!
“但背叛发生了…”秦夜阑睁开眼,眼底深处翻涌着源自无数轮回积累的痛苦与愤怒,“契约被强行扭曲,‘心印’被污染篡改…一方吞噬,一方沉沦…所谓的轮回判词,不过是为了不断重复那份扭曲掠夺的过程,以极致的情感痛苦为食粮,维系那个背叛者苟延残喘的毒计!”
他握紧了拳,骨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腕上的诡镯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轻微震颤了一下,那暗红的色泽试图反扑,却被那微小的金色光点死死钉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影响他的神智。
虽然只是暂时的平衡,脆弱得随时可能被打破,但这无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突破!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在这绝望的轮回闭环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窥见了一丝曙光!
“我们必须彻底毁掉它…”季知遥艰难地说道,眼神无比坚定,“或着…把它纠正回来!”
“嗯。”秦夜阑重重颔首。他看着季知遥苍白的脸和依旧在渗血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愧疚。他小心地帮她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然后撕下自己尚且完好的衣摆,重新为她包扎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经历了刚才几乎是九死一生的联手抗争,某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一切的情愫在两人心间无声流淌,坚固无比。
“那个背叛者…”季知遥忍着疼,低声问,“井底那个…是不是就是…”
“不完全是。”秦夜阑摇头,眉头紧锁,“地底那个‘宅灵’,更像是背叛者残留的疯狂意识和被扭曲契约滋生的庞大怨念的结合体,是这座轮回囚笼的‘狱卒’和‘管理者’。但它绝非本体。真正的背叛者…或许正躲在某个地方,依靠着不断掠夺来的力量…”
他的话戛然而止,猛地抬头看向石室顶部。
咔嚓…咔嚓…
头顶上方的井壁,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道道新的裂缝蔓延开来,更多的碎石落下。外面那宅灵的咆哮声似乎减弱了,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本源的恶意,如同潮水般透过石壁缓缓渗透下来。
它正在调动更根本的力量,想要彻底碾碎这个“异物”,这个胆敢在它体内烙印下反抗印记的“病毒”!
那白色残镯留下的微弱宁静结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消散!
“它要不顾一切了…”秦夜阑脸色凝重起来。刚刚找到一丝曙光,难道立刻就要迎来终结?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白色残镯上——它已经布满了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化为粉末。是因为刚才帮助他,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吗?
不…不对…
秦夜阑猛地发现,那残镯并非只是在消散。在其核心最细微的一道裂纹中,在那极致黯淡的深处,似乎有一点比针尖还要微小的纯白光芒,正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与季知遥怀中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温热的母亲遗物——白玉佩,产生着最后的、几近断绝的共鸣。
而那共鸣指引的方向…似乎是石室一侧的墙壁?那面刻满了最复杂、最古老符文的墙壁?
之前他们的注意力都被石台和残镯吸引,并未仔细查看那面墙。
绝境之中,秦夜阑的心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动。井底虚影、残镯、白玉佩、母亲…后裔…血脉…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中成型!
“知遥!玉佩!”他急声道。
季知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艰难地取出那枚温热的白玉佩。
秦夜阑接过玉佩,又看了一眼那即将彻底消散的白色残镯,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他猛地将玉佩按向那面符文墙壁上,符文最密集、也是那残镯共鸣指引最明确的中心点!
同时,他引导着体内那刚刚成型、微弱无比的全新“心印”之力,以及手腕诡镯中被暂时压制却依旧庞大的阴邪力量——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将这两股相克的力量同时注入玉佩之中!
以母亲遗留的血脉之物为媒介,以新旧两种契约力量为钥匙!
赌一把!
嗡——!!!
白玉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的纯净之力!
被白光照射的墙壁符文,如同被激活的电路,迅速亮起!无数古老的光线流转、组合,最终在墙壁中央汇聚成一个全新的、从未显现过的复杂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竟然与秦夜阑眉心一闪而逝、与井底记忆中那个双向奔赴的“同心契印”核心部分,有着七分相似!
咔嚓…
一声轻响,并非来自头顶的崩塌,而是来自那面墙壁。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门户,悄无声息地在印记中心洞开!
门户之后,不再是冰冷的泥土或石头,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却不再充满怨毒的古老石阶,不知通向何方。
一股更加苍茫、更加古老、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生机的气息,从门户内缓缓流出…
生路!真正的、意料之外的生路!
并非通往宅邸之外,而是通向这轮回囚笼更深的、未被污染的核心?或者说…是当初缔结最初契约的真正遗址?
头顶的崩塌声越来越近,黑气已经透过裂缝丝丝缕缕渗入。
没有时间思考了!
秦夜阑一把抱起虚弱的季知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散发着纯净白光的门户!
在他们踏入之后,门户迅速收缩消失。墙壁上的符文也彻底黯淡下去。
那枚完成了最后使命的白色残镯,终于“噗”的一声,彻底化为了一捧白色的细灰,缓缓飘落。
井底石室,在下一刻被无尽的黑暗和废墟彻底吞没。
而新的道路,已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