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的余温尚在，辛辣的滋味还萦绕在舌尖，但龙首原议事大厅内的气氛已然截然不同。方才秦哲那番关于长生、关于天机的惊人之语带来的震撼尚未完全平息，众人又被引到了另一处戒备森严的工坊区。
巨大的铁砧旁，炉火熊熊，铁砧李正带着几个赤膊上身的红棍，挥汗如雨地锻打着通红的铁块。火星四溅，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焦炭和金属的气息。
秦战亲自操作，将一副打造好的高桥马鞍和双马镫固定在了一匹健硕的关中骏马背上。他动作麻利，显然已演练多次。随后，他又拿起四片弯月形的铁片，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熟练地用特制的铁钉，将其牢牢钉在了马蹄之上！
“此乃马蹄铁！”秦哲指着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片，“有了它，战马奔走于碎石硬地，蹄甲不易磨损裂开，可大大延长战马服役时间，提升行军速度和稳定性！”
李靖、侯君集、李世民等人都是马背上的行家，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小铁片蕴含的巨大价值！李靖更是忍不住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钉合处和铁片的弧度，眼中精光爆射：“妙！妙极！此物看似简单，却直指要害！能省下多少战马损耗！秦龙头，此物…当真是神思妙想！”
接着，秦战又拿起一把造型奇特的弩机——正是诸葛神弩。他熟练地拉动杠杆上弦，扣动扳机。
“嘣——嗡！”
“嘣——嗡！”
“嘣——嗡！”
一连串令人心悸的破空声响起！十五支三棱弩箭如同索命的毒蜂，连绵不绝地激射而出！五百步外，一排厚实的木靶瞬间被射得木屑纷飞，中央更是被硬生生洞穿！
“嘶…”饶是李靖这等军神，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快步上前，从秦战手中接过那把还微微发烫的弩机，入手沉重，结构精密，绝非凡品！他仔细抚摸着弩臂、箭匣、机括，眼中充满了震撼和难以抑制的兴奋！
“连发十五矢！劲道强横！射程惊人！此弩…此弩若列装一军，足以改变战场格局！”李靖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秦龙头！此等神兵利器…这精铁锻造之术，这机括设计之巧…我大唐工部，绝无此等技艺！不知…龙头可否…可否将此技艺传授于我大唐工匠？”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哲身上。李世民眼中也充满了期待。若能将此等利器制造之法掌握在朝廷手中，大唐军力必将突飞猛进！
秦哲闻言，却忽然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和深意。他没有直接回答李靖，而是“唰”地一声，从秦战腰间抽出了他那把标志性的西瓜刀！
雪亮的刀身在工坊的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刀身笔直，刃口锋利，刀背厚重，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透着一股简洁而致命的暴力美感！
“药师公好眼光！”秦哲手腕一翻，刀尖指向地面，“这刀，这弩，这马蹄铁，包括我们龙首原这围墙用的‘水泥’，还有那青霉素…都是好东西！技术？图纸？我秦哲不是小气的人！给！没问题！”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也冷了下来：“但是！诸位！你们敢保证，这些图纸和技术，到了你们手里，不会泄露出去吗？！”
他猛地将西瓜刀狠狠插进脚下的水泥地面！刀身入地半尺，发出“锵”的一声脆响！
“别忘了！”秦哲的声音如同寒冰，“长安城里，五姓七望那些世家门阀，可都睁大眼睛盯着我呢！盯着我这龙首原！他们恨不得把我这围墙拆了，把我这里的好东西都抢过去！他们安插的眼线，怕是连陛下您都未必能完全清除干净吧？！”
他指着那诸葛神弩和马蹄铁：“这些东西，一旦图纸泄露出去，落到突厥人手里，落到吐蕃人手里，落到高句丽人手里！你们想想看！到时候，大唐的骑兵优势还在吗？大唐的坚城利弩还能守住吗？！”
“优势？”秦哲冷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优势没了！到时候，大家就等着哭去吧！等着被装备了同样甚至更好武器的敌人，打到家门口来吧！”
大厅内一片死寂！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铁砧李等人压抑的呼吸声。
李世民、李靖、房玄龄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秦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破了他们心中那份对朝廷掌控力的幻想！世家门阀的渗透和贪婪，是他们无法回避的痼疾！
“那…那依秦兄之见，该如何是好？”李世民沉声问道，语气凝重。
秦哲拔出地上的西瓜刀，在手中掂了掂，眼神闪烁着冷酷的光芒：“保密！必须绝对保密！这些东西，只能在龙首原生产！核心部件，由我们最可靠的红棍打造！成品，由陛下您最信任的玄甲军或百骑司来接收！图纸？一张都不能流出龙首原！”
他看向李靖：“药师公，您需要多少？列个单子！我秦哲保证按时按质按量交付！但技术…抱歉，现在不能给！除非…陛下您能把那些趴在朝廷身上吸血的蛀虫，彻底清理干净！”
李靖沉默片刻，最终缓缓点头，眼中充满了理解和无奈：“秦龙头思虑周全，是老夫…孟浪了。如此，便依龙头所言！保密为上！兵部会派最可靠的人手，与龙首原对接军械事宜！”
李世民也重重点头：“好！此事，就按秦兄说的办！朕会让李君羡亲自负责此事！绝不容有失！”
军械之事暂时议定，气氛稍缓。众人移步回议事厅，话题转向了当前最紧迫的问题——如何处置那十万被俘的东突厥大军！
李靖作为新任兵部尚书，当仁不让地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陛下，诸位。东突厥经渭水一败，颉利被擒，元气大伤。然其部族众多，势力犹存。若强行羁押十万俘虏于境内，耗费巨大，且易生变乱。若尽数屠戮，有伤天和，更会激起草原各部死战之心，遗祸无穷！”
他目光扫过众人，提出了核心策略：“臣以为，当行分化瓦解之计！放其归草原！”
“放回去？”侯君集眉头一皱，“药师公，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非也！”李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此放，非彼放！乃是纵其归，促其乱！”
他走到大厅中央悬挂的巨大羊皮地图前，手指点向漠北草原：“东突厥并非铁板一块！颉利虽为可汗，但其弟突利、其子叠罗施，以及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等各部首领，皆非甘居人下之辈！颉利被擒，王庭空虚，正是群龙无首、野心滋生之时！”
“我们放他们回去，”李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但要分批放！有选择地放！并且…暗中许诺！”
“哦？如何暗中许诺？”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来了兴趣。
秦哲在一旁听着，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他接口道：“药师公的意思，是让大唐做那个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人吧？”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几个关键部族首领的名字：“突利野心勃勃，早有自立之心！叠罗施年轻气盛，欲替父报仇！阿史那思摩在突厥内部素有威望，却受颉利猜忌！执失思力勇猛善战，但部落弱小…”
秦哲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如同毒蛇般阴冷而狡诈的光芒：“我们私下里，可以分别派人接触他们！对突利说，大唐支持他继承汗位！对叠罗施说，大唐愿助他夺回父汗基业！对阿史那思摩说，大唐欣赏他的才能，愿助他整合各部！对执失思力说，大唐可提供兵甲粮草，助他壮大！”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和残忍：“让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得到了大唐的暗中支持！都觉得自己有底气去争一争那个汗位！都觉得自己背后站着大唐这棵大树！”
“然后呢？”房玄龄忍不住问道。
“然后？”秦哲冷笑一声，“然后就把他们全放回去！让他们带着这份‘底气’和‘希望’，回到那片空旷的草原上！让他们为了那个空悬的王座，为了各自的野心和贪婪，去斗！去杀！去互相撕咬！”
他的手指狠狠戳在地图上漠北的位置，仿佛要将那片土地戳穿：“让他们内斗！让他们消耗！让他们把对大唐的仇恨，统统发泄到自己的同胞身上！让他们在自相残杀中流干最后一滴血！”
秦哲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而我们大唐，只需要稳坐钓鱼台！表面上，我们可以宣布支持其中一方，比如…支持突利，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实际上，我们谁都不真正支持！我们只支持…混乱！”
“等到他们斗得筋疲力尽，元气大伤，内部矛盾激化到无法调和的时候…”李靖接过了话头，眼中寒光凛冽，“便是我大唐铁骑，犁庭扫穴，彻底荡平漠北，永绝后患之时！”
“此计…毒辣！但…绝妙！”李世民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看向秦哲和李靖，充满了赞赏和兴奋，“驱虎吞狼，坐收渔利！让他们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好！好一个诛心毒计！”
房玄龄、魏征等人也是心中剧震！此计不仅省去了大唐羁押俘虏的巨大消耗，更将祸水引回草原，利用突厥人内部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其阴狠毒辣，远超正面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这秦哲…不仅武力强悍，这玩弄人心、操控局势的权谋之术，竟也如此老辣！与李靖这位军神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侯君集看着地图上被秦哲和李靖手指点过的那些名字，仿佛已经看到了草原上即将燃起的熊熊战火和遍地尸骸，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向秦哲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恐惧。这个看似粗豪的龙头，其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远超他的想象！
“就这么办！”李世民一锤定音，声音带着帝王的决断和冷酷，“药师！秦兄！此计细节，由你二人全权谋划！务必…让那漠北草原，燃起一场…永不熄灭的内斗之火！”
一场针对十万突厥俘虏的、不见刀光却更甚刀光的“诛心”毒计，在这龙首原的议事厅内，悄然成型。草原的命运，已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向了血腥的内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