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羽那最后一句质问,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内务府总管李公公的心上。
是内务府欺君罔上?还是太子殿下藐视皇权?
这哪是问题?这分明是两杯穿肠的毒酒,逼着他必须选一杯喝下去!
“这……这……”
李总管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豆大的冷汗从他那张肥胖的脸上滚滚而下,瞬间浸湿了衣领。他想开口辩解,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承认是内务府偷工减料?那他这个总管,人头落地都是轻的,说不定还要连累整个内务府,上百号人跟着他一起陪葬!
可他敢把责任推到太子身上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他毫不怀疑,自己前脚刚说出口,后脚就会被东宫的侍卫,当场乱刀砍死,落得个死无对证的下场!
周围的百姓,此刻鸦雀无声。
他们不是傻子,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场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精彩万分!
这哪里是太子殿下赐婚送礼?这分明是未来太子妃,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把太子殿下的脸,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怎么?李总管答不上来?”
凤千羽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她上前一步,目光从那顶有瑕疵的凤冠,移到了那件华美无双的霞帔上。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霞帔上用金线绣成的凤凰图腾。
“《仪制考》第五卷,第二十二条。太子正妃之霞帔,其上所绣凤凰,尾羽当有九根,取‘九五之尊’之意,彰显皇家威仪。”
她的手指,停在了凤凰的尾部。
- 人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手指,汇聚过去。
凤千羽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一,二,三……七,八。”
“李总管,你来告诉本小姐,为何这霞帔上的凤凰,只有八根尾羽?”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是你们内务府的绣娘,连数都不会数了?还是说,在太子殿下和你们内务府的眼里,我这个皇上亲封的太子正妃,就只配得上一个……‘王妃’的品阶?!”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如果说,少一颗珠子,还可以用“疏忽”来勉强搪塞。那么,这尾羽的数量,就是赤裸裸的、无法辩驳的僭越!是将皇家的脸面和规矩,踩在脚底下!
这是在打皇上的脸!
“噗通!”
李总管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跪在地。他带来的那些仪仗队的太监护卫,也全都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原本是想来羞辱凤千羽的,想看她跪在地上,捡起这身衣服的狼狈模样。
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跪下的,竟然是自己!
“凤大小姐饶命!饶命啊!”李总管涕泪横流,拼命地对着凤千羽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是奴才该死!是奴才们有眼无珠,办事不利!这一切,都与太子殿下无关啊!求大小姐开恩,饶奴才一条狗命吧!”
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看着他这副丑态,凤千羽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她缓缓蹲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想活命吗?”
李总管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点头。
“想活命,就记住。”凤千羽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今日之事,错,不在太子,不在你,只在于……你们内务府,技不如人,连一件合乎规制的礼服,都做不出来。”
李总管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明白了!凤千(羽)大小姐这是在给他指一条活路!
只要把事情定性为“技术问题”,而非“态度问题”,罪过,就小了无数倍!
凤千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重新恢复了清冷,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也罢。念在你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本小姐今日,便不与你们计较。”
“但是!”她话锋一转,“这套不合规制的‘残次品’,代表的是东宫的颜面,是皇家的威严!我凤千羽,绝不会穿!”
“李总管,你现在,就把它给本小姐,原封不动地,抬回去!”
“你回去告诉太子殿下,就说我凤千羽说的。凤冠霞帔,我可以等。但皇家的规矩,等不得!皇上的脸面,更不能丢!”
“我等着内务府,拿出一套真正配得上‘太子正妃’这四个字的礼服来。希望,不要误了皇上亲自择定的黄道吉日,否则,这藐视皇恩的罪名,你担不起,太子殿下……恐怕也担待不起!”
说完,她看也不看地上那堆烂泥般的人,转身,在一众百姓敬畏的目光中,走回了将军府。
“砰”的一声,朱漆大门,缓缓关上。
只留下李总管和他的仪仗队,在一片狼藉和无数道嘲讽、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抬着那套成了天大笑话的凤冠霞帔,狼狈退去。
……
东宫。
“哐当——!”
那座砸不碎的紫金座钟,被东方璟用尽全身力气,连带着底座的紫檀木,一起掀翻在地。
“废物!一群废物!”
他一脚将前来报信的太监踹出几丈远,胸口剧烈起伏,双眼赤红如血,整个人,仿佛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派人去羞辱凤千羽,结果,反被对方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把他的脸,剥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堂堂太子,心胸狭窄,手段下作,还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最可恨的是,凤千羽还给他扣上了一顶“藐视皇恩”的大帽子!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捏着鼻子,让内务府,加班加点,不眠不休,重新做一套完美无瑕的凤冠霞帔,再恭恭敬敬地,送到将军府去!
否则,就是坐实了自己不把父皇放在眼里!
“凤!千!羽!”东方璟咬碎了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你给本宫等着!等大婚之日,等本宫把你娶进东宫!本宫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他疯狂咆哮之时,一名神色慌张的侍卫,冲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皇……皇上派人传旨,召……召凤大小姐,即刻入宫觐见!”
东方璟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父皇……知道了?
父皇在这个时候,单独召见凤千羽,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