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像无数根针,瞬间刺透了林野的衣衫,裹挟着他向下沉去。他憋着一口气,奋力挣扎着向上浮,耳边是咕噜噜的水声和心脏狂跳的轰鸣。跳窗是他唯一的生路,但也是赌命,赌下面是深水区,赌自已的水性足够好。
就在他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时,脑袋终于猛地冲出了水面!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带着水腥味的空气,抹掉脸上的水,迅速观察四周。
望江楼临江而建,他落水的地方离岸边有十几米远。楼上的打斗声隐约传来,还夹杂着强子愤怒的嘶吼和什么东西落水的扑通声。他心头一紧,知道强子他们凶多吉少。
不能停留!赵凯的人肯定会下来搜查!
他辨明方向,朝着下游一处灯光昏暗、停靠着不少破旧渔船的废弃小码头奋力游去。江水很冷,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伤口被江水一泡,更是火辣辣地疼。
就在他快要游到码头时,身后传来了船只破水的声音和吆喝:“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几条小船点着灯笼,正快速向他这边追来。船上人影绰绰,手里明显拿着家伙。
林野心里一沉,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扒住了一艘破渔船的船舷,湿漉漉地翻了上去,瘫在满是鱼腥味的船舱里,几乎动弹不得。他听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声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难道真要栽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从码头堆放的杂物后闪出,动作极快地解开缆绳,跳上渔船,抓起船桨,猛地插入水中,用力一撑!
小船像离弦的箭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心更深的黑暗里,借着水势和夜色的掩护,迅速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
追兵的小船赶到时,只看到空空荡荡的江面和那艘随风摇晃的破船。
“妈的!让他跑了!”船上的人气急败坏地叫骂着。
……
林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四海货栈那片废墟的。当他被那个黑影半扶半拖着,踉踉跄跄地踏上岸边泥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血红色的残阳,像极了望江楼里溅上的血。
救他的人是阿明。陈老先生到底还是出手了。
“强子……他们……”林野抓住阿明的胳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分不清是江水冷的,还是心里怕的。
阿明沉默地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林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点侥幸也粉碎了。山猫死了,大牛是叛徒,强子……恐怕也……
废墟周围,稀稀拉拉地聚集着一些听到消息赶回来的四海兄弟,人数比之前少了一大半。他们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林野,眼神里充满了恐慌、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野哥不是去赴宴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强哥他们呢?
没有人敢上前询问。
林野推开阿明,独自走到那片烧焦的断墙边,扶着冰冷粗糙的砖石,看着天边那抹刺眼的血红。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死寂的冰冷。
败了。一败涂地。
他不仅没能扳回局面,还差点把命搭上,更折损了最得力的臂膀和最信任的兄弟(至少他曾经以为信任)。强子生死未卜,山猫惨死,大牛背叛……黑皮和阿彪此刻不知在何处看笑话……
他自以为的崛起,在赵凯这种老牌势力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人家略施小计,就让他内部离心,身边伏雷,最终输得如此彻底。
空虚。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空虚感,像这江边的冷风一样,瞬间灌满了他的胸腔,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为了生存,为了报仇,一步步走到今天,放弃了原则,使用了卑劣的手段,甚至失去了苏禾……可最终,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兄弟的血,是众叛亲离,是站在废墟之上的、彻头彻尾的失败。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抠进砖缝的泥土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路,好像真的走到头了。
阿明默默地将一件干燥的外衣披在他颤抖的肩膀上,依旧没有说话。
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这片承载了他野心、也见证了他惨败的废墟上,形单影只,凄冷无比。
他赢了什么?他好像什么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