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刚开学,太阳像个火球一般悬在天上,把柏油都烤得都快化了,吹过来的风都带着股烧灼感。但在幼儿园休息室里不一样,粉色棉布窗帘一拉,大半暑气都挡在了外面,就漏几缕软乎乎的阳光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块块斑驳的影子,裹在身上暖融融的。
姜月妍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作为小二班的主班老师,从早上七点到幼儿园,就没停过脚:先带着孩子们晨练、做早操,接着上语言课、手工课,中午还得哄三十多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吃饭、午睡。直到最后那个攥着我衣角哭着要妈妈的小不点被哄好,趴在小床上嘟囔着睡熟了,我才总算能挪到休息室的旧藤椅上,让紧绷的神经放松那么一点点。
藤椅的扶手被磨得溜光,摸上去带着年头久了的温润劲儿。连着几天高温,再加上这连轴转的活儿,眼皮重得跟坠了铅似的。刚闭上眼,疲惫感立马像潮水把脑子淹了,整个人嗖地一下就睡死过去了。
梦里的场景碎得像摔地上的玻璃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一会儿是小时候住的老院子,奶奶坐在葡萄树下择菜,阳光透过绿叶子,在她白头发上跳来跳去;下一秒又切回幼儿园开学那天,走廊里挤得全是送孩子的家长,孩子们哭的、家长念叨的、同事喊我去拿物资的,乱糟糟混在一起耳朵边夹杂着不锈钢盆碗撞得叮当响的声音,空气中飘着厨房蒸包子的香味。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跟无数根细针扎耳朵似的。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感觉有人猛地把我从高处推了下去,心口被失重感攥得死死的。紧接着,浑身像被大锤子碾过,骨头缝里都透着钻心的疼,额头和胳膊肘更是火辣辣的,像是蹭掉了一层皮。
“唔!”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哼出声,意识“咔嗒”一下就断了。
时间好像停滞不前,压根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寂静里,脑子越来越迷糊,感觉要被吞进深不见底的洞里去,我拼命的想要挣扎醒来。
可突然,一丝凉意蹭到了脸上,冰冰的,跟周围的温暖完全不一样。就这一下刺激得我身子猛地一哆嗦,眼睛“唰”地就睁开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休息室熟悉的白墙和吊扇,而是灰蒙蒙、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顶。那草都黄透了,看着就没一点生气,不知道经了多少风吹雨打。更糟的是,屋顶上还有好几个破洞,跟被炮弹炸过一样,洞周围的草都散架了。
细细的雨丝正从这些破洞里往下漏,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砸在我脸上、脖子里。冰凉的雨水激得我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动了动手指,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糙得硌人,就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还带着股霉味儿。身上盖的被子又沉又硬,沾着泥和草屑。额头和胳膊肘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稍微动一下,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疼得人龇牙咧嘴。
脑子“嗡”的一下,跟被闪电劈中了似的!我瞪大眼睛,满脸懵地瞅着四周,心里又慌又怕。一个特荒唐的念头突然冒出来,有道闪电划破夜空,狠狠砸进脑子里。这念头太离奇了,脑子瞬间就卡壳了,整个世界都停止了。
可偏偏这念头又特别清楚,跟镜子一般,每一个细节都照得明明白白。甚至能“看见”里头的场景、动作,连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感觉又陌生又有点熟悉,就像站在大雾里,周围啥都看不清,就这念头在脑子里越来越亮。我真懵了,不知道自己是还在做梦,还是已经不在以前那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