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鲜时光电视台，高层战略复盘会议。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公司各个部门的主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兴奋的红光，仿佛刚刚集体中了一个亿的彩票。
会议室的前方，巨大的投影幕布上，综艺部门负责人正用一种堪比“敌后武工队凯旋归来”的激昂语调，汇报着一组组闪闪发光的“战功”。
“根据昨晚截止到凌晨十二点的数据统计，《挑战者联盟》第一期平均收视率达到了惊人的3.57%！峰值收视率更是突破了4.1%！双双创下本台建台以来，不，是近五年来所有卫视平台同类型综艺的最高纪录！”
哗啦啦啦——！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已经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网络播放量方面！上线十二小时，全网累计点击量突破两亿次！目前仍在以每小时一千万次的速度疯狂增长！”
“微博话题#挑战者联盟 太好笑了#阅读量高达十八亿！讨论量超过三百万！相关正面热搜词条共计二十七个！负面……负面评价几乎没有！”
负责人说到这里，激动得声音都破了音。
他顿了顿，推了推鼻梁上因为激动而不断滑落的眼镜深吸一口气。
“最重要的是！广告部门的电话，从昨晚八点半开始就没停过！今天一早，已经有超过五十家国内外知名品牌，向我们发来了独家冠名、特约赞助、行业指定以及各种形式的广告合作意向书！其中，出价最高的‘大力牛能量饮料’，已经开出了一亿两千万的天价，竞争独家冠名权！”
轰——！
如果说之前的掌声是雷鸣，那么这一次，整个会议室爆发出的欢呼简直堪比火山喷发。
坐在最末端的财务总监钱多多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那张平时因为算账而略显苍白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
他手里没有拿报表，而是高高举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老式算盘。
“老板！”
钱多多看着首位上的鲜时光，声音颤抖，眼含热泪，像是看着一位带领他们走出饥荒奔向小康的救世主。
“我算过了！我用我们钱家祖传十八代的‘七珠归位’算法，反复核验了三十六遍！”
“仅……仅仅是第一期播出后所产生的预期收益，包括未来的广告收入、版权分销以及网络付费点播……就能覆盖了三分之一的全部制作成本！！！”
“预计整个第一季十二期播完，净利润，将会是一个新的高度！！！”
此言一出，全场彻底沸腾。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崇敬，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安坐在首位，面带微笑，神情淡然，仿佛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的年轻台长。
下一秒，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全体起立。
啪啪啪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第三次，也是最热烈的一次，响彻整个会议室。
这一次，掌声里不再仅仅是兴奋，更充满了敬畏，充满了对“神”的顶礼膜拜。
“老板牛逼！”
“鲜总万岁！”
“这，就是天才般的策划！”
“跟着鲜总，有肉吃！”
鲜时光坐在那片山呼海啸般的赞美和掌声中。他的脸上保持着那种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标准营业性微笑。
他甚至还十分得体地，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冷静。但他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十二级的特大地震，和一场堪比远古洪水的泪奔。
这掌声，哪里是赞美？
这分明是左右开弓，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一下，又一下！
响亮！
清脆！
充满了金钱流失的巨大痛苦！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亲手设计的每一个足以让任何人身败名裂的“人性陷阱”，最后都歪成了千奇百怪的“萌点”和“cp发糖点”？
他要的是撕逼大战，观众看到的却是“严父孝子”？
他要的是老死不相往来，观众磕的却是“口嫌体正直”？
他要的是社会性死亡，观众却给人家颁发了“行为艺术大师”的荣誉勋章？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观众们的眼睛都不是雪亮的，而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糊住了吗？比如cp滤镜什么的？
这届观众的大脑里装的都是些啥？自动化的cp探测器吗？
他微笑着听着钱多多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他心口的盈利报告，听着综艺负责人那每一句都像是在宣布他亏钱计划死刑的捷报。
鲜血，在他的心里流成了一条悲伤的河。
会议在一片欢乐祥和，与会人员恨不得当场给老板塑金身的氛围中结束了。
鲜时光一个人如同孤魂野鬼般，飘回了自己那间大到可以踢足球的台长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经典的充满了自我怀疑与世界否定的……
痛苦面具！
“没关系……”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用一种催眠般的语气对自己喃喃自语。
“这只是第一期，只是个意外……”
“对，观众只是图个新鲜感。毕竟这五个奇葩是第一次凑到一起，他们还不熟，对彼此都还留着情面！”
“等录的期数多了，摩擦久了，怨气深了，矛盾一定会激化！撕破脸是早晚的事！对，一定会！”
他用力地点着头，试图用这种物理上的肯定来加强自己那脆弱不堪的信心。
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理论，他打开了电脑点开了网络上那些铺天盖地关于《挑战者联盟》的评论。
他关掉了那些“哈哈哈”的弹幕，关掉了那些“求他们锁死结婚”的帖子。
他要找！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和他一样清醒的，能看穿这虚假和平表象的真正明白人！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
他找到的唯一一条负面评论是——
“这节目什么都好，就是更新太慢了！周播，这是想逼死谁？差评！”
噗——
一口老血梗在了鲜时光的喉咙里，他默默地关掉了网页。
无边寂静，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他就这么呆坐着，像一尊思考人生的雕塑。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股如同野火般汹涌的……
不屈斗志！
输？
我鲜时光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字！
一次的失败，不算失败！
只能说明……
他这次的计划，还不够恶毒！手段，还不够狠辣！对人性的阴暗面，挖掘得还不够深刻！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鲜时光猛地站起身，冲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把抓过那份已经大获成功的《挑战者联盟》原始策划案。
“哗啦”一声，他翻到了空白的附录页。
拿起一根鲜红的马克笔，以一种要将纸张戳穿的力度，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几个充满了复仇火焰的大字：
【第二期·升级版·毁灭计划！】
笔锋力透纸背，杀气腾腾。
“还想团建？还想搞cp？”
“做梦！”
鲜时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宛如地狱归来复仇的魔王般的森然笑容。
他的笔在纸上飞速地移动，一个歹毒到冒泡的崭新计划正在他的笔下成型。
“加大冲突！个人赛！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引入竞争！排名末位的，要接受最羞辱的惩罚！比如，给第一名洗脚！”
“设置背叛环节！釜底抽薪！无中生有！”
他重重地在最后四个字下面，画上了一道血红的横线。
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部经典电影的画面。
没错！
下一期，他就要让他们玩一局真人版的——
《无间道》！
给他们设置一个隐藏的卧底，再给他们几个错误的“情报”，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指认，最终，亲手“投”死自己最信任的队友！
他要让李路声那“老父亲”般的信任，被蔡鲲这个“傻儿子”亲手背叛！
他要让金鑫那刚刚萌芽的“好感”，被张清那“忠犬”般的一票给彻底粉碎！
那种信任崩塌的瞬间，那种被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错愕与痛苦！
那才是他，鲜时光最想看到的，最顶级的艺术！
“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
办公室里响起了鲜时光那压抑许久的，充满了邪恶与期待的狂笑声。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疯狂。
他坚信，只要自己的计划足够阴险，足够歹毒，就一定能战胜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化学反应！
他已经能预见到第二期播出后，网络上将不再是“kswl”，而是真正的血雨腥风！
他不知道的是，所谓的化学反应，就是一种玄学。它一旦开始，就像一列失控的火车，除了终点，谁也无法让它停下。
而《挑战者联盟》这列火车，正鸣着“哈哈哈”的汽笛，冒着粉红色的蒸汽，朝着“国民第一下饭情景喜剧”的康庄大道一路狂奔而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