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在寝殿内洒下细碎的金斑。江弄影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中醒来的。并非自然醒,而是被身边沉稳规律的呼吸声,以及隔着薄薄寝衣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体温所唤醒。
她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被傅沉舟紧密地圈在怀里,他的手臂占有性地环在她的腰际,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姿态是全然信赖与亲昵。昨夜他并未离去,而是留宿缀锦轩。没有更多逾矩的行为,只是这样相拥而眠,却比任何亲密的接触更让江弄影感到心悸与……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归属感。
她悄悄抬起眼睫,映入眼帘的是他沉睡的侧颜。褪去了白日的冷厉与深沉,此刻的他眉宇舒展,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微抿,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毫无防备的柔和。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暖光。
江弄影看得有些怔忡,心跳在静谧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这个传闻中狠戾乖张的太子殿下,拥有如此平和温馨的时刻。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隔着微小的距离,虚虚地描摹着他眉骨的形状,内心感叹:这男人,安静睡着的时候,倒是挺……好看的。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睫毛的瞬间,那双紧闭的眼眸倏然睁开。
漆黑的瞳孔如同浸了寒潭的墨玉,初醒时带着一丝朦胧,但几乎是在看清她的瞬间,便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只是那锐利之中,此刻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温柔、占有,以及一丝初醒的慵懒。
江弄影做贼心虚,吓得手指猛地缩回,脸颊瞬间爆红,像被烫到一般想转身躲开,却被他箍在腰间的手臂更紧地锁住。
“偷看孤?”他刚醒的嗓音带着特有的沙哑磁性,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心尖。
“没、没有!”江弄影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耳根红得滴血,“臣妾只是……醒了。”
傅沉舟低笑,胸腔震动带着她也跟着微颤。他低头,鼻尖蹭了蹭她泛红的耳廓,语气带着晨起的慵懒和满足:“允你正大光明地看。”
这般亲昵的耳语让江弄影浑身酥麻,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她发现,自温泉那日后,他似乎解锁了某种技能,情话(或者说这种直白的亲昵话语)信手拈来,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两人又在榻上耳鬓厮磨了片刻,直到窗外鸟鸣越发欢快,天色大亮,傅沉舟才率先起身。他并未唤宫人进来伺候,自己动手穿上外袍,动作流畅自然。回头见江弄影还拥着锦被,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初醒的懵懂和残留的羞涩,他心头一软,走回床边,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今日孤要去京畿大营巡视,晚些回来。”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语气是寻常夫妻般的交代。
“嗯。”江弄影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殿下……一切小心。”
傅沉舟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笑意更深,这才转身离去。
他走后,江弄影又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把脸埋在还残留着他清冽气息的枕头里,无声地尖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如同擂鼓的心跳。圆圆带着宫人进来伺候时,看到她家良娣面若桃花,眼波流转的模样,抿着嘴偷笑,手脚愈发轻快利落。
用过早膳,江弄影惯例去了小书房。如今她掌管自己宫务,自由度大了许多。她铺开纸张,准备将昨日想到的关于店铺经营的一些新点子记录下来。然而,笔尖蘸了墨,却迟迟未落。脑海中不时浮现傅沉舟清晨醒来时的模样,他低哑的嗓音,还有那个轻柔的额吻……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干扰”,脸颊却又不自觉地开始发烫。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她小声嘀咕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账目和策划上。既然他给予了信任和空间,她也不能辜负,总得做出点成绩来,这才不枉她穿越一场,好歹也是受过现代企业管理熏陶的人!
与此同时,京畿大营的演武场上,旌旗猎猎,杀声震天。傅沉舟一身戎装,高踞骏马之上,面容冷峻,目光如电,审视着台下操练的士兵。他治军极严,此刻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势与清晨在缀锦轩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然而,只有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心腹将领和常保才能隐约察觉到,今日的太子殿下,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日的阴郁沉戾,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平和?甚至在某个校尉演练出色时,殿下竟破天荒地微微颔首,虽未言语,却已让那校尉激动得满脸通红。
常保垂首侍立一旁,心中暗叹:缀锦轩那位,当真是位奇女子。
巡视间隙,傅沉舟回到临时帅帐休息。他端起亲卫奉上的茶,目光落在帐外一角湛蓝的天空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想起她早晨偷看被抓包时惊慌羞窘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鹿,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摩挲着微温的茶杯壁,唇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弧度。
“殿下,”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内,单膝跪地,低声禀报,“关于之前苏氏余党及宫中流言的源头,已有初步线索,指向……宫中某位资历颇深的嬷嬷,与已故的贤妃娘娘似有些关联。”
傅沉舟眼神骤然一冷,方才的温情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储君的锐利与冰寒。“继续查,务必揪出所有暗桩,一个不留。”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是。”暗卫领命,悄然退下。
傅沉舟放下茶杯,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与弄影关系渐笃,这东宫,乃至整个朝堂,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伺。他必须尽快将这些隐患清除干净,才能给她一个真正安稳的环境。
而此刻的宫中,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也因太子连日来毫不掩饰地对江良娣的宠爱而暗流涌动。某些沉寂已久的势力,开始重新评估风向,暗中串联。一位身着低调宫装、面容看似慈和的老嬷嬷,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与一名小内侍低语了几句,眼神晦暗不明。
江弄影对此尚一无所知。她刚写完一份详细的店铺改进计划,满意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圆圆端着一碟新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进来,笑道:“良娣,歇歇吧。这是小厨房新试的糕点,您尝尝。”
江弄影拈起一块,口感软糯香甜,带着栗子的醇厚和桂花的清新。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餍足的猫儿。然而,当她无意间抬眼,望向窗外宫墙上方那四角天空时,心中那点因爱情萌生和事业小成而产生的喜悦,莫名地沉淀了几分。
这深宫,终究不是现代写字楼。这里的风浪,往往隐藏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傅沉舟的宠爱是蜜糖,也可能成为鸩酒。她不能,也不该完全沉溺其中。
她需要更清醒,也需要……更有力量。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或许,也是为了能与他并肩,面对这宫墙内的暗流汹涌。
傍晚,傅沉舟如期而归,直接来了缀锦轩。他换下了戎装,穿着一身墨色常服,风尘仆仆,却难掩俊朗。见到江弄影,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微凉,便蹙眉道:“手怎么这样凉?可是又贪凉了?”
江弄影看着他眼中真切的关心,心中一暖,方才那些关于宫斗风险的思虑暂且压下。她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他温热的大掌:“没有,只是方才写字久了些。殿下可用过晚膳了?”
“尚未,等你一起。”
灯火初上,殿内暖意融融,两人对坐用膳,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气氛温馨而寻常。傅沉舟甚至会将她多看了一眼的菜式,亲自夹到她碗中。这一切,都自然得仿佛他们已是多年的恩爱夫妻。
然而,在看似平静温馨的表象之下,两人心中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信任的种子已破土而出,情感的藤蔓悄然缠绕,但宫墙之外的暗影,也正在缓缓逼近。这来之不易的温情,需要他们共同去守护。夜还很长,而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全然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