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源山的晨雾还未散尽,秋生已踏着露水往村里最年长的林阿公家中走去。昨夜刺桐童子带回福船的消息后,他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父亲手记里的南洋秘辛与李长生未说完的叮嘱。怀中的太素罗盘微微发烫,似在催促他加快脚步。
林阿公家的红砖古厝前,老榕树的气根垂到斑驳的石墙上,墙根处的风狮爷石雕龇牙咧嘴,嘴里含着的石珠被岁月磨得发亮。秋生刚叩响雕花木门,便听见屋内传来闽南南音的琵琶声,咿咿呀呀唱着 “泉州港,千帆扬,海上丝路万里长”。
“是秋生啊,快进来坐。” 林阿公拄着刻满海浪纹的藤杖,颤巍巍地打开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浑浊的眼睛却透着精光,扫过秋生腰间的太素青蚨针和鼓鼓囊囊的行囊,“听说你要去南洋?”
秋生愣了愣,在八仙桌前坐下。琉璃蝶轻盈地落在桌上的青瓷茶盏旁,翅膀映出屋内供奉的保生大帝画像,与清源洞的壁画隐隐呼应。“阿公怎会知晓?” 他接过老人递来的铁观音,茶香中混着一丝海风的咸涩。
林阿公往烟斗里塞满晒干的刺桐叶,“咱青源山离刺桐港近,风里都飘着消息。” 火苗照亮他眼角的鱼尾纹,“我年轻时跑过船,见过太多人去南洋寻宝,最后不是葬身鱼腹,就是被邪祟缠身。你可知,泉州港那艘‘万利号’商船是如何沉没的?”
秋生身子前倾,父亲手记里关于神秘医书沉船的记载在脑海中翻涌。林阿公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晨光中聚成诡异的漩涡:“三十年前,‘万利号’载着一本会发光的医书出海,行至满剌加海域时,天空突然变成血红色,海面上浮起密密麻麻的蛊虫。船老大想把医书扔进海里平息邪祟,却被船员们阻拦......”
“后来呢?” 秋生的声音不自觉拔高。琉璃蝶振动翅膀,灵脉镜泛起涟漪,映出远处泉州湾翻滚的乌云。
“后来啊,” 林阿公长叹一声,“整艘船突然燃起蓝色火焰,船员们的惨叫声传出十里。有人说,那医书是南洋巫族的圣物,碰不得;也有人说,是医书里藏着能起死回生的秘术,才招来杀身之祸。” 他突然抓住秋生的手腕,“你母亲的病...... 莫不是与那医书有关?”
秋生浑身一震,母亲腕间的紫线在衣袖下隐隐发烫。他想起之前中母亲呓语里的 “南洋火船”,缓缓掏出父亲的航海手记:“阿公,我父亲曾随郑和船队去过南洋,手记里提到满剌加有座‘海神庙’......”
“海神庙!” 林阿公的烟斗差点掉在地上,“你可知那庙供的是什么神?不是妈祖,也不是保生大帝,而是能掌控生死的‘海煞’!传说用活人献祭,就能从庙里取出能治病的‘龙涎香’,但取香者无一生还。” 他颤巍巍地走到神龛前,取下一幅褪色的画轴展开 —— 画中,一座阴森的庙宇立在礁石上,庙前的祭坛上堆满白骨,海浪中漂浮着半人半鱼的怪物。
刺桐童子突然从秋生肩头飞起,化作小火球照亮画轴角落,那里用朱砂写着 “太素门人,慎入” 六个字,笔迹与父亲如出一辙。秋生倒吸一口凉气,李长生给的《南洋针蛊图鉴》里,关于龙涎香的记载浮现在脑海:“取香需以太素血脉为引......” 难道父亲当年也试图进入海神庙?
林阿公将画轴塞回秋生手中,“带着这个,或许有用。记住,南洋的海不是泉州湾的海,那里的每朵浪花都可能藏着杀机。” 老人从神龛抽屉里摸出一串贝壳手链,上面串着的鱼骨刻着南洋符文,“这是当年‘万利号’船老大留给我的,说若有人找海神庙,就把这个给他。”
离开古厝时,秋生的行囊又重了几分。他望着远处刺桐港的桅杆,想起李长生说的辰时福船。路过村口的送王船祭坛时,正赶上村民们为出海仪式做准备,巨大的王船上挂满辟邪的八卦幡,船头的风狮爷怒目圆睁,嘴里含着的石珠被换成了一颗龙涎香形状的木雕。
“秋生哥!” 秋蝉抱着药箱追上来,发间别着的刺桐花随着跑动轻颤,“娘醒了,让我给你送这个。” 她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母亲亲手做的润饼,还有一张字条:“阿生,海神庙的井水...... 可解蛊毒......” 字迹潦草,显然是强撑着病体所写。
秋生红了眼眶,将字条贴身收好。琉璃蝶轻轻落在润饼上,翅膀拂过油纸,“秋生,灵脉镜显示药田的灵泉眼又枯竭了,母亲的病情......”
“我一定会带回龙涎香。” 秋生握紧太素罗盘,指针正指向刺桐港。此时,港口传来悠长的螺号声,那是福船即将启航的信号。他抬头望向天空,一群海燕正朝着南洋方向飞去,翅膀掠过之处,云层中隐约浮现出三宝庙的轮廓。
回到青源堂收拾行李时,秋生特意将林阿公给的鱼骨手链系在腰间,又往药箱里多塞了几包青源山的灵泉露水。刺桐童子守在母亲床边,用灵海焰温暖着她发凉的手脚;琉璃蝶则在屋内四处检查,确保没有药王宗留下的追踪蛊。
“秋生,福船已经升帆了!” 刺桐童子突然喊道。秋生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熟睡的脸庞,转身冲向门外。青石板路上,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与父亲当年背着行囊离开时的身影渐渐重叠。
泉州港的码头上,海风裹挟着咸腥扑面而来。秋生望着那艘挂着风狮爷旗的福船,船头保生大帝神像的目光仿佛与他对视。正要登船,他瞥见人群中闪过一抹熟悉的红 —— 红毛靓站在不远处的商船桅杆下,朝他举起一枚刻着刺桐花的玉佩,正是早前中她留下的标记。
“秋生!” 船主的喊声传来,“快上船,辰时已到!”
秋生握紧玉佩,大步踏上跳板。福船缓缓驶离港口,他站在船尾回望青源山,那里的刺桐花正在暮色中纷纷扬扬地飘落。而在南洋龟屿礁,血色祭坛上的药王宗首领望着水晶球里远去的福船,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巫毒娃娃狠狠刺入银针 —— 娃娃胸口,赫然别着一枚与秋生相同的太素青蚨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