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丸表面的微光刚渗出半寸,楚风的指尖便已按了上去。
破妄灵瞳在暗处翻涌,他看见那丝光里缠着几缕淡灰色的记忆残片——是雨水打在竹杖上的脆响,是工装裤膝盖补丁被水浸透的触感,还有一句被电流干扰的模糊男声:“小风,爸爸要去给灯添油......”
他猛地攥紧陶丸,指节抵着桌面发出轻响。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小了,挂钟的滴答声突然清晰起来,一下下撞在他太阳穴上。
凌晨三点十七分,这是他今晚第13次打开父亲留下的铁皮箱。
蓝布下的工程日志复印件被翻得卷了边,楚风的拇指在“丙三区封井工程”那页停住。
泛黄的纸页上,1983年7月19日的记录被红笔圈了又圈:“主井口突发塌方,三名维护员失联。”他摸出工作证,证件背面的铅笔字“0”被雨水晕开的痕迹,正与日志上的红圈严丝合缝。
“当年他们说塌方埋了三个人,”他对着空气低笑,喉结滚动,“可我妈去领骨灰时,盒子轻得能被风刮跑。”
“楚风。”苏月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怀里抱着卷泛黄的图纸,“我调了城建档案馆的老底。”图纸“唰”地铺在桌上,七十年代的西直门泵站结构图在台灯下展开,“看外环排水管网,和现在的布局一样。
但内环......“她指尖划过图纸边缘被涂抹的痕迹,”这里标着’战备应急通道‘,八十年代所有新图纸都把这部分抹了。“
楚风凑过去,破妄灵瞳自动捕捉到图纸上被橡皮蹭过的浅痕——是环形嵌套的线路,每个节点都画着极小的陶瓮标记。“陶丸运送。”他想起阿蛮从记忆结晶里看到的画面,喉咙发紧,“我爸......”
“不是维修工。”苏月璃按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磨破的工装传递过来,“是守门人。”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胸口。
楚风望着墙上父亲的旧照片,照片里男人的眼睛突然与记忆重叠——那年他七岁,发着烧趴在工地围墙外,看见穿工装的男人蹲在井边,往陶丸里塞什么东西。
男人抬头时,他分明看见对方眼底有光,可转头对工友笑时,又成了普通的憨厚模样。
“阿蛮。”他突然喊。
苗族青年从阴影里走出来,腰间的骨铃随着动作轻响。
他手里攥着枚染血的骨针——是方才楚风用刀尖挑破指尖挤的血。“引魂阵要布在泵站方位。”阿蛮蹲在地上,用血在积水里画着螺旋纹,“得用守灵人的血引魂。”
骨铃被他抛向空中,三十六声清响撞碎雨幕。
众人盯着地面的积水,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道佝偻的影子从波纹里浮出来。
是个盲人,竹杖点地的节奏和雪狼描述的分毫不差。
竹杖每点一次,潮湿的墙面上就浮出一行古苗文,阿蛮的瞳孔骤然收缩:“《守火誓约》!
目盲者见心灯,足跛者行天道,舌哑者传真言......这是心灯卫的密典,我爷爷说失传千年了!“
楚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看见影子的工装裤膝盖处有块补丁,和自己现在穿的一模一样。
影子转过脸,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指尖虚虚点在自己心口——那是他小时候发烧时,父亲哄他睡觉的动作。
“我要下去。”他说,声音像淬了冰。
雪狼当夜就换了身市政巡检的制服。
这个昆仑后裔扛着检修工具包出去时,回头看了楚风一眼:“第七根柱子的震动频率不对,像有东西在下面敲摩斯密码。”灰鸦则坐在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盲人大叔消失的路段监控被改过,但反向追踪到雨水闸口——老泵站内环的入口。”
行动前夜,楚风在旧工装裤口袋里塞了颗尘灯籽。
那是苏月璃从三星堆遗址带回来的,说是能引动古灯油的光。
他又戴上父亲的安全帽,帽檐的“建设先锋”已经褪成粉色,却刚好蹭着他额角的旧疤——那是十岁那年他偷跑去找父亲,被工地钢筋划的。
“如果那是我爸......”他对着镜子整理工装,突然顿住。
镜子里的自己和照片里的男人重叠,连皱眉的弧度都像。
暗渠的入口比想象中窄。
楚风匍匐着爬进去时,霉味直往鼻腔里钻,积水漫过手肘,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破妄灵瞳刚睁开,眼前的世界便轰地炸开——隧道壁上爬满流动的光丝,红的是机关陷阱的能量,蓝的是记忆残片,金的......他呼吸一滞,那是父亲工装纽扣的反光。
第七根柱子就在前方。
楚风抹了把脸上的水,伸手摸向柱后——砖石是活的,轻轻一推便露出个黑洞。
铁箱就卡在里面,锈迹斑斑,却没有一丝潮气。
他撬开箱盖的瞬间,青铜的冷意顺着指尖窜上来——令牌正面的“丙三守更·子时一班”刻得很深,背面的小字却细如蚊足:“交给你了。”
“爸......”他低唤,声音被水声吞了一半。
远处突然传来竹杖点地的脆响。
楚风猛地抬头,破妄灵瞳里,黑暗中有两点幽光正在靠近——那是双本该失明的眼睛,映着他手里的青铜令牌,像两盏被风吹动的灯。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的尘灯籽突然发烫。
黑暗里的身影越走越近,竹杖点地的节奏正是《唤魂经》的起调。
楚风握紧令牌,后退的脚步在积水上荡开涟漪——他知道,有些话要等灯亮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