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从林辰诊所出来时,深秋的风正卷着梧桐叶往他脸上扑。方才在诊所里,林辰那杯温到刚好的柠檬水、恰到好处的钢琴曲,还有谈及“校工领药”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都像根细针,扎在他心里——林辰分明知道他来查什么,却偏要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这种掌控感,比直接否认更让人觉得不安。
他刚把处方记录的照片发给技术科,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市精神病院-李护士”让他皱了皱眉——自从赵静被送进这里,除了首次录口供,他再没主动联系过,这个时间点来电,多半是出了意外。
“沈警官吗?你快来!赵静她……她疯了!”李护士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还能听到背景里的嘶吼和东西碰撞的声响,“她挣脱了束缚带,一直在喊‘红绳’‘玥玥’,我们根本拦不住!”
“红绳?玥玥?”沈砚的脚步猛地顿住,梧桐叶落在他肩头,他却没心思拂掉,“我马上到,你们别刺激她,尽量保护现场。”
挂了电话,他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报出精神病院的地址时,指尖还在微微发凉。玥玥的名字从赵静嘴里说出来,本身就足够反常——赵静是前孤儿院的老师,也是当年虐待孩子的嫌疑人,她对玥玥的态度,从来都是避而不谈,现在却突然疯喊着玥玥的名字,还提了“红绳”——那个在孤儿院照片里,缠在玥玥手腕上的红绳。
出租车往郊区开,路边的建筑渐渐稀疏,阳光被云层遮住,天阴沉得像要下雨。沈砚靠在车窗上,翻出手机里那张玥玥的照片——照片里的姐姐穿着白裙子,手腕上的红绳鲜艳得刺眼,背景里的黑影还没查清是谁,现在又多了个“红绳勒玥玥”的疯言,线索像团乱麻,突然有了个可以拉扯的线头。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精神病院门口。灰色的大楼像块巨石压在路边,门口的铁门紧闭,隔着栏杆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嘈杂声。沈砚亮了证件,门卫匆匆打开门,还没等他问情况,就看到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姑娘跑过来,正是李护士,她的白大褂上沾了块污渍,头发也乱了,手里还攥着个变形的对讲机。
“沈警官,你可来了!”李护士的声音发颤,拉着他往住院部跑,“赵静从早上九点开始不对劲,本来安安静静坐在床上折纸,突然就把纸扔了,喊着‘红绳来了’,然后就开始扯束缚带,我们想按住她,她就撞床栏,还喊‘红绳勒住玥玥了!她不该说出去!’”
住院部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镇静剂混合的味道,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在墙上的标语“安心治疗,早日康复”上,显得格外讽刺。走到赵静病房门口时,几个男护工正堵在门口,里面的嘶吼声已经弱了下去,只剩下沉闷的撞墙声。
“怎么样了?”沈砚问。
“刚给她打了镇静剂,现在没力气喊了,但还在撞墙,攥着个东西不肯放。”一个男护工擦了擦额头的汗,侧身让开一条路。
沈砚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病房里一片狼藉:床头柜翻倒在地,上面的水杯碎了一地,药片撒得到处都是;赵静蜷缩在墙角,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被扯破了好几处,手腕上的束缚带断了一根,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什么,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露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赵静。”沈砚放轻脚步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是沈砚,你刚才说的‘红绳’‘玥玥’,是什么意思?”
赵静像是没听到,依旧低着头喃喃。沈砚蹲下来,视线和她平齐,才听清她在说什么——“红绳……勒脖子……玥玥疼……埋了……就安全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沈砚心上。他想起玥玥的尸检报告——报告上写着“意外坠楼”,可赵静现在却说“红绳勒玥玥”,还提了“埋了”,这意味着什么?姐姐根本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用红绳勒死后,伪造了坠楼现场?“埋了”的又是什么?是证据,还是……其他东西?
“赵静,你看着我。”沈砚伸手想扶她的肩膀,赵静却突然抬头,眼神里满是惊恐,像见了鬼一样往后缩,手里的东西也露了出来——那是一根暗红色的绳子,大约十厘米长,边缘有些毛糙,像是从什么地方扯下来的,颜色和玥玥照片上的红绳,惊人地相似。
“别碰我!红绳会找到你的!”赵静尖叫着,把绳子往身后藏,可因为力气太小,绳子从她手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沈砚的目光落在那根绳子上,心脏猛地一沉。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绳子捡起来——绳子的材质是棉质的,摸起来有些硬,像是被水浸过又晒干,上面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纤维,像是病号服上的布料。
“这根绳子是哪来的?”他举着绳子问赵静。
赵静的眼神涣散下来,盯着绳子看了几秒,突然哭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衣服上的……病号服上的……红绳……和当年的一样……玥玥就是被这个勒的……她不该说要去告……不该说看到了埋东西……”
“看到谁埋东西?埋的是什么?”沈砚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可赵静像是没听到,哭着哭着就往地上倒,眼睛慢慢闭上,呼吸也变得平稳——镇静剂开始起效了。沈砚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她只是昏迷,才松了口气,转身对门口的李护士说:“安排医生检查她的身体,有任何情况立刻联系我。另外,把这间病房的监控调出来,尤其是今天早上九点到现在的,我要完整的录像。”
“好,我马上办。”李护士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安排。
沈砚拿着那根红绳,走到窗边。窗外的天更阴了,风把树枝吹得乱晃,像无数只伸出的手。他把绳子放在掌心,借着冷白色的灯光仔细看——绳子的一端有明显的扯断痕迹,和病号服袖口的缝线处刚好匹配,显然是赵静从自己衣服上扯下来的。可她为什么要扯这根绳子?为什么会把它和玥玥的死联系在一起?
他掏出手机,给技术科的小周打了电话:“立刻派人来市精神病院,取一根证物——红绳,还有赵静病房的监控硬盘,重点检测红绳上的纤维和可能的残留物。另外,把沈玥当年的尸检报告再发我一份,尤其是颈部和窒息相关的记录。”
挂了电话,沈砚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玥玥的笑脸、赵静疯癫的嘶吼、林辰诊所里温和的眼神,还有陆明日记里那个被反复圈画的“辰”字——这些碎片,似乎都在围绕着“红绳”旋转。赵静不是简单的虐待者,她知道玥玥死亡的真相,甚至可能参与了其中,而那根红绳,就是打开真相的钥匙。
没过多久,技术科的人就到了。沈砚把红绳交给他们,反复叮嘱要仔细检测,然后又去了医生办公室,询问赵静近期的状态。医生说赵静之前一直很安静,很少说话,今天早上也没有异常,只是早餐时多要了一杯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躁狂了。
“多要了一杯水?”沈砚皱了皱眉,“谁给她的水?”
“是护工送的,和其他病人的一样,都是常温的白开水,没什么问题。”医生回答。
沈砚没再多问,心里却多了个疑问——赵静的躁狂,真的是突然发作的吗?还是有人在背后引导?比如,有人提到了“红绳”,或者“玥玥”,刺激了她?
离开精神病院时,天已经开始飘小雨。沈砚撑起伞,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证物袋,里面的红绳在透明袋子里显得格外醒目。这根小小的绳子,不仅关联着玥玥的死,还可能藏着孤儿院更深的秘密——赵静说的“埋了就安全了”,埋的到底是什么?是当年挪用的资金,还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他走到出租车旁,拉开车门时,突然想起昨天在孤儿院后院找到的铁盒——林辰留下的纸条上写着“红绳藏着答案”,当时他还没明白,现在赵静的疯言,终于让这句话有了意义。林辰早就知道红绳的存在,甚至知道红绳和玥玥的死有关,可他却一直没说,反而用纸条引导他们去查——这个男人,到底在策划什么?
出租车缓缓驶离精神病院,沈砚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雨越下越大,把玻璃浇得一片朦胧,就像现在的真相,明明已经看到了一点光亮,却还是隔着一层迷雾。但他知道,有了这根红绳,有了赵静的疯言,接下来的调查,终于有了明确的方向——找到当年勒死玥玥的红绳来源,查清“埋了”的东西是什么,而这一切,或许都和那个还没露面的“辰”,和林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