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棍砸在木板上的闷响在废弃区回荡,小薇虎口震得发麻,最后一块朽木“咔嗒”落地时,她弯腰钻进半人高的门洞。
灰尘如灰雾腾起,扑在脸上带着粗粝的触感,霉味混着铁锈的气息直往鼻腔里钻,呛得她连咳两声。
指尖擦过墙面,突然一顿——那不是水泥的颗粒感,而是刷过漆的旧木板,表面剥落处露出深浅不一的棕黄纹路。
她顺着墙根摸索,指腹掠过一道细微的金属凸起,在左侧墙角卡住。
指甲嵌进锁扣缝隙,用力一撬,“啪”的轻响后,一块巴掌大的暗格弹开,冷金属的边缘刮过指节。
小薇屏住呼吸,从暗格里抽出个硬壳本。
封皮泛着陈年漆面的哑光,字迹被岁月泡得发皱,“心理干预记录·b7项目”几个字却还清晰,墨色沉得像凝固的血。
“妈妈?”她喉咙发紧,翻到扉页的手在抖。
纸页发出脆响,像是枯叶断裂。
第一行字映入眼帘:“女儿小薇,今天你三岁,喊我第一声‘妈妈’。他们说你是‘情感迟钝型’,可你明明会笑。”淡蓝墨迹晕染在纸角,像是干涸的泪痕。
她用拇指轻轻摩挲那行字,指尖传来微微凹陷的触感,仿佛能摸到母亲写下的温度。
监控室里,林昭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红痕。
主屏幕上,隐藏摄像头的画面不断放大,她盯着那行字,后槽牙咬得发酸——这字迹她认得,三年前在精神卫生中心的旧档案里见过,属于当年突然离职的b7项目记录员周雅琴。
“叮——”电脑弹出档案比对结果,林昭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b7项目成员名单里,周雅琴的离职原因写着“泄露患者数据”,而她的直系亲属栏,“女儿:林小薇”几个字刺得人眼疼。
“林医生,b7项目到底在研究什么?”她抓起手机按下快捷键,指节泛白,“代际心理实验?”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老医生沉重的叹息:“他们想证明‘情感障碍会遗传’,所以选了医护人员的孩子做对照组。小薇三岁时的‘情感缺陷评分’,就是项目启动的第一笔数据。”
“所以她的低分不是因为不够好,是系统早就写好的剧本。”林昭昭的声音发颤,手指重重砸在操作台上,“那些所谓的‘情绪健康指数’,根本是给人贴一辈子的标签!”
“叩——”
监控室的门被撞开,黄薇的工作牌晃得人眼花。
她手里攥着导播间的监控录像带,胸牌绳子勒得脖子泛红,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一场长跑。
“你早就知道小薇是周雅琴的女儿?”
林昭昭没回头,目光仍锁在屏幕上——小薇正捧着日记本坐在地上,手指反复摩挲母亲的字迹,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小团墨渍,湿痕缓慢扩散,像一朵黑色的花。
“所以我让她进废弃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是利用,是给她个机会,亲手撕了那些写好的剧本。”
黄薇踉跄两步,扶住控制台边缘,指尖触到一段未删除的音频波形——正是小薇刚才嘶喊“我妈妈不是病人”的那一瞬。
波峰尖锐如刀。
屏幕里,女孩抬起脸,泪水挂在睫毛上,竟笑出了光。
那笑容像一道闪电劈开记忆:三年前剪片室深夜,实习生红着眼问:“导播,为什么我们只拍尖叫,不拍他们为什么怕黑?”
她当时笑着拍肩:“观众要看刺激,不是矫情。”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
他们早就把别人的痛苦,剪成了娱乐。
“我们早就在造地狱了。”黄薇的声音发哑,手指颤抖着摘下工牌,金属扣“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中回荡,仿佛敲碎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这节目,我不导了。”
她转身要走,林昭昭突然喊住她:“黄姐。”
黄薇顿住脚,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
林昭昭举着扫描好的日记本照片,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发亮:“等小薇出来,我请你喝你最爱的梅子酒。这次……我们聊点‘矫情’的。”
黄薇抹了把脸,推开门的瞬间,走廊里传来刺耳的电子音:“检测到严重心理失衡,建议立即终止任务。”
林昭昭猛地抬头——赵倩的脸出现在监控分屏里,她正坐在总控室,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小薇的分数已经掉到28,再不让她出来,系统会强制锁死密室。”
“你动了后台。”林昭昭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早就知道b7项目的事。”
赵倩扯了扯嘴角,耳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我只知道,不能让一个核心研究员毁了节目口碑。”她按下回车键,“倒计时三分钟,废弃区机械门即将闭合。”
警报声骤然响起,小薇所在的走廊灯光开始频闪,红光扫过墙壁,像心跳般急促。
她抬头望着缓缓下落的金属门,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通风管道的铁栅格在墙角泛着冷光,她冲过去,将日记本塞进缝隙,对着摄像头大喊:“我妈妈不是病人!我是被你们定义成病人的!”
扩音器里传来她嘶哑的呐喊,余音撞在墙上,激起层层回响。
监控屏上的手环数值疯狂跳动:28,32,45——最后“叮”的一声,停在55。
【警告】当参与者情绪健康指数突破50,视为“异常觉醒”,自动触发安全协议。
机械门“吱呀”一声停在半空中,金属摩擦声戛然而止。
小薇瘫坐在地,把脸埋进日记本,压抑的哭声混着警报余音,撞进每个监控室的扩音器里。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穿了所有冰冷的数据流。
后台监控室,沈巍摘下耳机,指腹蹭过录音键的红点亮光。
他调出小薇的情绪评分历史——三岁时的“情感缺陷”、七岁时的“社交障碍”、十七岁时的“职业适配度低下”,每一条评分都精准对应着b7项目的实验节点。
“把情绪健康指数的原始算法调给我。”他对着内部专线开口,声音沉得像铅,“我要看看,他们怎么给一个三岁孩子的笑打‘缺陷分’。”
挂断电话,他望向密室方向,玻璃窗上倒映着他微勾的嘴角。
“林昭昭,”他轻声说,“你不是在做密室……你是在拆墙。”
林昭昭站在控制台前,将日记本扫描件上传至公共服务器。
鼠标悬在“发布”键上时,她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标题:“谁,在给我们的痛苦打分?”
“叮——”
手机弹出新消息,是赵倩的群通知:“全体主创,二十分钟后一号会议室紧急会议。”末尾还加了句:“本人将亲自进入下一期‘评分迷城’密室。”
林昭昭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已发布”提示,忽然笑了。
她关掉监控画面,从抽屉里摸出颗水果糖含进嘴里——是小薇上周硬塞给她的,说吃甜的能让人勇敢。
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她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猜也知道,是小薇举着日记本冲过来了。
这次,她不会再躲在阴影里,不会再被系统的数字困在废弃区。
就像她刚才在日记最后一页看到的,周雅琴写:“我的小薇,你比任何星星都亮。他们给你打分,但爱没有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