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之上,海风呜咽,带着咸腥与孤寂。
秦渊与夜枭相对而立,彼此的目光中都带着审视与权衡。暂时的盟约已然立下,但信任薄如蝉翼,一触即碎。接下来的行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敖琨及其爪牙的气息已然混杂,难以精准追踪。仙坊阵法森严,强闯不智。必须另寻他路。”秦渊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他目光扫过浩瀚无垠、深不见底的海面,“既然他们与海中妖族关联甚深,老巢必然藏在海底某处。”
夜枭冰冷的目光微微闪动,沙哑道:“那丹方之上,有我幽冥殿独门秘法留下的极隐印记,非特定功法无法感知。感应虽模糊,但方向确指海底无疑。”这是她首次透露些许底细,既是为了合作,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表明她对丹方的志在必得。
海底茫茫,寻一处刻意隐藏的妖族据点,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渊沉吟片刻,忽然心念微动。他想起了在坠龙渊那险死还生的经历,以及那滴最终被他艰难炼化、融入己身的“孽龙精血”。那精血虽已炼化,但其蕴含的极致龙威与古老戾气,却仿佛烙印般刻入了他的气血深处。蛟龙之属,无论血脉如何纯净,终究带了个“蛟”字,与真龙相比,乃是云泥之别。这孽龙精血虽源自一条堕落孽龙,但其位阶,对世间绝大多数蛟龙而言,依旧存在着先天上的压制。
或许……可以借此做文章?哪怕不能直接压制,对蛟龙气息的感应,定然远超常人。
“我或许有办法能更敏锐地感知蛟龙气息的源头。”秦渊没有透露孽龙精血的具体细节,只是模糊说道,“我们需要寻找的,可能是海眼、地下暗流,或是其他非自然的能量汇聚点。”
夜枭看了他一眼,并未追问细节,只是冷冷道:“分头寻找,效率更高。以此岛为界,你东我西,半日后返回此处汇合。”显然,她并不愿与秦渊长时间待在一处。
秦渊点头同意。两人当即化作两道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茫茫大海之中。
秦渊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条游鱼,在深海中潜行。他并未盲目搜寻,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动体内那丝深藏的孽龙精血气息,使其如同一个极其细微的感应触角,向着四周的海水弥漫开来。
同时,【代价预知】的能力也被他提升到极致,谨慎地规避着海中可能存在的危险区域,并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深海的压力巨大,光线晦暗,各种奇形怪状的海兽穿梭游弋,散发出强弱不一的气息。时间一点点过去,搜寻并无太大进展。
就在半日之约将至,秦渊打算折返时,他途经一处极深的海沟。这海沟幽暗无比,仿佛直通地心,强烈的暗流在此形成漩涡,寻常修士绝不会轻易靠近。
就在他靠近海沟边缘的刹那,体内那丝孽龙精血气息,竟然微微躁动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同源般吸引力的感应,从海沟深处传来!与此同时,【代价预知】也传来警示,提示下方有异常的空间波动和一股被巧妙掩饰过的、带着腥气的妖力残留!
“有蹊跷!”秦渊精神一振,立刻小心地向海沟深处潜去。
越往下,那股感应越发清晰。终于,在海沟一侧近乎垂直的岩壁上,他发现了一处被巨大发光珊瑚和海藻层层覆盖的区域。那妖力残留和空间波动正是从此处传出。
他小心拨开厚厚的海藻,岩壁上赫然露出一个直径约丈许的圆形洞口!洞口边缘光滑,绝非天然形成,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黯淡、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光膜——这是一个年久失修、能量供应不稳的隐匿幻阵!
若非孽龙精血的特殊感应和【代价预知】对能量的敏锐,绝难发现此地!
就在这时,另一道冰冷的气息悄然接近,是准时返回的夜枭。她也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目光落在那个隐蔽的洞口上,微微颔首:“应是此处。有频繁进出的微弱痕迹,虽然被水流刻意冲刷过。”
目标找到,接下来便是进入。
秦渊仔细观察那幻阵,沉吟道:“阵法古老,但核心处有几处节点已然破损,能量流转不畅。强行破开会引起较大动静,最好能找到其薄弱处,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缺口。”
“我来。”夜枭上前一步,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纤指。指尖之上,一缕精纯至极的灰黑色寂灭之力凝聚,并非狂暴,而是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湮灭”特性。她目光专注,寻找着幻阵能量流转间那一丝微不足道的间歇,随即指尖如电点出!
嗤!
寂灭之力精准地刺入一个即将衰竭的能量节点!那层黯淡的光膜剧烈波动了一下,如同被戳破的水泡,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但并未彻底崩溃,周围的幻象依旧勉强维持着。
“走!”夜枭低喝一声,当先闪入其中。
秦渊紧随其后。两人进入后,那缝隙又缓缓弥合,从外部看,依旧是覆盖着海藻珊瑚的岩壁。
洞口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开阔之地,而是一条蜿蜒向下的狭窄水道。一股浓郁了十倍不止的、带着陈腐腥气的蛟龙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深海淤泥和某种水藻腐烂的气息。
水道内异常阴暗潮湿,石壁滑腻,布满苔藓。海水在这里流动缓慢,带着沉滞的死气。显然,这是一条早已被废弃的秘密水道,或许是墨渊蛟宫成员早年私下外出所用的捷径,如今已然荒废。
道路只有一条,蜿蜒曲折,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方。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条路,绝不会太平。
他们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行去。秦渊在前,周身隐隐有细微的电弧跳跃,照亮前路的同时,也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危险。夜枭在后,寂灭之气内敛,如同融入了阴影,感知却扩散到极致,警惕着后方与四周。
水道内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轻微的水流扰动声和脚步声在幽闭的空间内回响。
前行不过百余丈,异变陡生!
侧壁一处不起眼的孔洞中,毫无征兆地射出一道惨绿色的水箭,速度快得惊人,直取秦渊面门!水箭散发着浓郁的腥臭,显然剧毒无比!
秦渊反应极快,侧身避过的同时,右手并指如刀,雷光一闪!
啪!水箭被雷霆瞬间击溃蒸发,发出一股恶臭。
然而,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窸窸窣窣的声音骤然从四面八方的黑暗孔洞中响起,紧接着,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出!
那是一种约莫半人高的类人生物,皮肤呈灰绿色,布满粘液和脓疱,手脚指间有蹼,指甲尖锐漆黑,口中獠外翻,滴淌着惨绿色的毒涎。它们的眼睛只有眼白,闪烁着疯狂恶毒的光芒,周身散发着被蛟龙气息长期污染变异后形成的邪恶妖气!
“是毒涎夜叉!”秦渊低喝一声,认出了这种海底常见的麻烦生物。它们个体实力不强,大约相当于筑基中后期,但性情凶残,喜群居,且毒液棘手。
数十只毒涎夜叉嘶叫着扑来,几乎堵塞了整个水道!
“速战速决!”夜枭冷声道。若是动静太大,难保不会惊动水道深处可能存在的守卫。
无需多言,两人同时出手!
“雷璜·散华!”秦渊低喝,双掌一拍一拉,无数细密的金色雷弧如同暴雨般向前泼洒而去!至阳至刚的雷霆正是这些阴毒邪秽的克星,雷光所过之处,毒涎夜叉纷纷凄厉惨叫,身体焦黑冒烟,瞬间被清空一片!
而夜枭的攻击则更加诡异无声。她身形如鬼魅般在有限的空间内闪动,指尖灰黑色死气吞吐,每一次点出,都精准地命中一只毒涎夜叉的眉心或心脏。那些被击中的夜叉,动作瞬间僵直,眼中的疯狂恶毒顷刻间化为彻底的死灰色,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无声无息地倒下,连伤口都几乎没有流出血迹。寂灭指,专杀生机!
雷霆浩荡,寂灭无声。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幽暗的水道中竟形成了一种诡异而高效的互补。秦渊的雷法大开大合,清剿正面大股敌人;夜枭则负责查漏补缺,精准点杀从侧翼、头顶袭来的漏网之鱼。
两人的配合从最初的些许滞涩,在高速的杀戮中,竟飞快地磨合成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无需交流,往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知晓对方下一步的意图。
不过短短十数息时间,数十只凶恶的毒涎夜叉便已全军覆没,化作一地焦炭或僵硬的尸体。
战斗结束,水道内重新恢复死寂,只剩下雷弧偶尔噼啪作响的声音和那令人作呕的焦臭味与毒腥味。
两人稍稍停顿,略作调息。经过此番联手对敌,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被冲淡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但彼此的警惕依旧根植于心底。
“继续。”秦渊抹去溅到脸颊上的一滴毒液,沉声道。
两人继续深入。这条废弃水道比想象中更长,途中又遭遇了几波毒涎夜叉的袭击,甚至触发了一处古老的陷阱——几根无声无息射出的、淬着幽蓝寒毒的骨矛。但在两人已有防备和逐渐提升的默契下,都有惊无险地度过。
越往深处,水道的人工开凿痕迹越发明显,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镶嵌在壁上的、早已失去光泽的照明珠残骸。
终于,在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向下,更加深邃;另一条则相对平缓,通向侧方。
就在岔路口,秦渊目光一凝,停下了脚步。
在右侧那条平缓水道的入口处,散落着一些深色的、被海水泡得发胀的衣物碎片,以及几块断裂的法器残片!那衣物的材质和颜色,赫然与之前在码头袭击他们、后被敖琨“处罚”时见过的那两名金丹修士所穿一模一样!
夜枭也注意到了,蹲下身,用寂灭之气包裹手指,拈起一块法器残片,仔细感知了片刻,冰冷道:“是他们。残留的法力气息一致。”
地上还有一道拖拽般的模糊血迹,延伸向那条平缓水道的深处。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云。这两名袭击者,不是应该和敖琨是一伙的吗?怎么会死在这里?看这情形,似乎是仓惶逃窜至此,然后被击杀?内讧?灭口?
线索就在前方。
秦渊打了个手势,示意提高警惕,然后率先向着那条平缓水道摸去。
这条水道并不长,前行不过数十丈,前方隐约传来水流激烈搅动的声音,以及几声压抑的咆哮和一道绝望而疯狂的嘶吼!
“……过河拆桥!敖琨老贼!你不得好死!少主体内的魔毒……呃啊……”
声音戛然而止!
秦渊和夜枭骤然加速,冲出水道尽头!
眼前是一个稍大的水下洞窟。洞窟内,景象惨烈!一名浑身是血、缺了一条手臂的金丹修士,正被三条身披黑色鳞甲、手持分水刺、半人半蛟形态的“黑蛟卫”围攻!那修士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护体灵光黯淡无比,方才那声绝望的嘶吼正是他所发。
而在洞窟角落,躺着另一具早已冰凉、胸口被洞穿的尸体,正是那两名袭击者中的另一人!
那垂死修士看到突然出现的秦渊和夜枭,先是极度惊恐,随即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夹杂着怨毒与最后希望的光芒,他用尽最后力气,指向那几条黑蛟卫,嘶声尖叫:
“是他们!敖琨长老派来灭口的!他们……”
话音未落,一条黑蛟卫眼中凶光一闪,分水刺带着凌厉的妖力,瞬间刺穿了他的咽喉!
所有的声音,彻底消失。
那三条黑蛟卫缓缓转过身,冰冷无情的竖瞳,齐齐锁定了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赫然都达到了金丹中期!
洞窟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