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前的汉白玉栏杆上积了层雪，像裹了圈奶油花边。姜子牙捧着封神榜的手冻得发红，指关节都在打颤。这榜单用万年龟甲磨成的薄片拼成，边缘泛着莹润的光泽，可此刻在他手里却比昆仑山的玄冰还沉。“师父，要不咱先回殿里？” 他缩着脖子往元始天尊身后挪了挪，狐裘领子上沾的雪花化了水，顺着脖颈往里钻，凉得他一激灵，“这雪下得邪乎，昨儿刚扫的丹墀，今晨又积了二指厚，跟有人往天上撒盐似的。您看那铜鹤香炉，都快被雪埋成雪人了。”
元始天尊坐在云榻上闭目养神，拂尘上的银丝沾了雪粒，倒像是缀了串碎钻。他指尖捻着颗菩提子，转得慢悠悠的：“慌什么。” 眼皮都没抬，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当多宝那小子是奔着封神榜来的？他是嫌碧游宫的炭火烧得太旺，想来玉虚宫蹭空调。前儿听赤精子说，碧游宫新换了个烧火的小道童，把桐油当灯油添了，差点把多宝道人的炼丹炉炸了，现在整个碧游宫还飘着桐油味呢。”
旁边的白鹤童子 “噗嗤” 笑出声，手里的洒扫扫帚差点掉地上。“师尊您又打趣人，” 他赶紧扶正头上的双丫髻，耳后的绒毛还沾着雪沫，“昨儿守山神将还跟我说，多宝道人正到处找那小道童呢，说要罚他去扫藏经阁 —— 那阁里的蜘蛛网都能织成战袍了。”
姜子牙刚想接话，突然听见云层里传来 “轰隆” 一声。不是打雷，倒像是无数面铜锣同时敲响，震得玉虚宫的铜铃 “叮铃哐啷” 乱响，檐角的铁马都在发抖。他抬头看见东边的云彩在翻涌，原本白净的云团被染成墨色，还裹着点点金光 —— 那是截教仙人们的法宝在发光，像黑丝绒上撒了把碎金子。
“来了来了。” 姜子牙把封神榜往怀里紧了紧，龟甲薄片硌得肋骨生疼，“师父，要不咱先把榜单藏起来？我看那多宝道人像是来抢东西的。要不塞香炉里？那铜鹤肚子是空的，正好能藏。”
元始天尊终于睁开眼，指尖捻起片飘落的雪花，那雪花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变成颗晶莹的珠子。“你以为藏得住？” 他瞥了眼姜子牙怀里的榜单，嘴角勾了勾，“这玩意儿自带 GpS 定位，从你捧出来的那一刻起，三界的神仙就没一个睡安稳的。你没瞧见昨儿太白金星都托梦给我，问能不能给自家徒孙留个候补名额。”
说话间，墨色云团已经压到玉虚宫顶，把日头都遮了。多宝道人领头从云里跳下来，玄色道袍下摆扫过雪地，竟没沾半点雪花。他手里的黑幡 “唰” 地展开，幡面上绣的山河图突然活了过来，滔滔江水从幡里涌出来，浪花都溅到了台阶上，被元始天尊挥出的拂尘轻轻挡了回去 —— 那江水在半空打了个转，又乖乖流回幡里，还带着片飘落的枫叶。
“元始师兄好大的架子。” 多宝道人冷笑一声，鱼尾冠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他往台阶上走了两步，玄靴踩在雪地里没留半点脚印，“封神榜现世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发个朋友圈通知？要不是我那坐骑仙鹤瞧见玉虚宫上空有紫气，还不知道你们在这儿偷偷摸摸搞什么名堂。”
姜子牙赶紧打圆场：“多宝仙长别生气，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 他想给对方递杯热茶，可刚端起茶盏，就见多宝道人身后涌出来一群截教仙人，个个都背着鼓鼓囊囊的法宝囊，有的囊口还露出半截法宝 —— 有个长得像葫芦的东西正往外冒白烟，吓得他手一抖，茶水洒在靴面上。
最前头的赵公明扛着根盘龙鞭，鞭梢的金铃叮当作响。他往台阶上一站，雪地里立刻砸出个小坑，周围的雪花都被震得跳起来。“我说老姜，” 他把鞭子往胳膊上一搭，金铃还在晃，“你们阐教办事也太不地道了。封神榜这种大事，怎么也得开个听证会吧？我们截教弟子多，就算摇号也该有个名额。前儿我那徒孙还跟我说，想上个榜光耀门楣呢。”
旁边的三霄仙子里，云霄还维持着端庄，手里的拂尘轻轻扫着裙角的雪，琼霄已经忍不住掏出金蛟剪把玩。那剪刀在她手里转得像风车，寒光差点扫到旁边的白鹤童子，吓得小童子赶紧往元始天尊身后躲。“就是，” 琼霄嘟着嘴，腮帮子鼓鼓的，“上次蟠桃会，你们阐教弟子占了最好的位置，害得我和姐姐只能坐角落，连王母娘娘亲手剥的荔枝都没吃上。还是赤脚大仙好，偷偷塞给我两颗，说你们阐教的人都不爱吃甜的。”
碧霄也跟着点头，她怀里抱着个花篮，里面插着几支雪莲，是刚从昆仑山顶采的。“可不是嘛，” 她把花篮往旁边石桌上一放，雪花落在花瓣上都没化，“上次我去瑶池借玉液，你们阐教的仙童还跟我要介绍信，说没有元始天尊的手谕不给借。最后还是南极仙翁看我可怜，偷偷给我灌了一小瓶。”
姜子牙擦着额头的汗，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觉得后背直冒汗，把里衣都浸湿了。“仙长们息怒，” 他把封神榜举过头顶，龟甲薄片在雪光里闪着光，像块巨大的钻石，“这榜单真不是我们定的，是天道自己选的。就像凡间科考，总得有个名次不是？而且上榜了也不轻松，听说天天要打卡上班，还得写述职报告呢。”
多宝道人突然笑了，笑声震得旁边的松树掉了层雪，簌簌落在姜子牙的狐裘上。“天道选的？” 他指了指身后的截教众仙，个个都背着鼓鼓囊囊的法宝囊，“我截教弟子哪个不是身怀绝技？就说那个会遁地术的土行孙，挖地道能从碧游宫直通东海龙宫，连龙王的夜明珠都能给你掏出来 —— 这本事难道不配上榜？”
旁边的金灵圣母也帮腔，她手里拿着个锦盒，里面装着颗夜明珠，在雪地里都能照亮半张脸。“就是，” 她把锦盒打开，珠子的光映得周围的雪都发蓝，“我那徒弟闻仲，能呼风唤雨，上次凡间大旱，还是他去求的雨。这么大的功德，难道还不够格？”
元始天尊终于站起身，拂尘轻轻一扫，扫出片干净的空地，连半片雪花都没留下。“多宝，你这话就不对了。” 他慢悠悠地说，走到栏杆边凭栏远眺，“上榜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就像凡间的公务员，看着风光，其实天天要打卡上班。你看我这玉虚宫的弟子，哪个不是逍遥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写报告，也不用打卡。”
白鹤童子赶紧接话，小脸蛋冻得通红：“就是就是，上次听说榜上有名的神仙，连探亲假都没有。上次文曲星想回趟老家看看，还得提前三个月打报告，最后只批了三天假，来回路上就用了两天半。” 他说着还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似的，“还有那武曲星，上次跟我说他想下凡看看老朋友，结果申请递上去一个月了还没批下来，急得他天天在南天门转圈。”
多宝道人被噎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他身后的赵公明想说话，被他用眼神制止了。金灵圣母赶紧打圆场：“师兄，咱们是来讨说法的，不是来听他们说笑话的。” 她掏出个锦盒打开，里面装着块玉佩，绿得像春水，“你看，这是我新炼的法宝，能测出谁有上榜的命。要不咱们先给阐教的几位测测？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
姜子牙吓得往后一跳，差点踩空摔倒，幸好被旁边的白鹤童子扶了一把。“别别别，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他指着旁边的一棵千年古松，树干上还挂着去年的祈福红绸，“要不先给它测测？它在这儿站了上万年，论资历可比我们都老。而且它天天吸收日月精华，说不定早就修成精了。”
多宝道人被逗笑了，脸色缓和了些。“老姜，你还是这么有意思。” 他收起黑幡，那幡一收，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清新了不少，“其实我们也不是来闹事的，就是想问问，这封神榜到底是怎么选人的？总不能凭你们阐教一句话吧？得有个章程不是？”
元始天尊微微一笑，走到石桌旁坐下，白鹤童子赶紧给他斟上热茶，茶香在雪地里弥漫开来，带着股桂花的甜香。“当然不是。”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叶在水里舒展开来，像朵盛开的花，“这榜单就像凡间的选秀节目，得看综合实力。修为、功德、人缘，一样都不能少。你们截教弟子是多，但有些性子太急躁，不适合当神仙。就像上次那个谁，因为蟠桃会没分到最大的桃子，就把瑶池的桃树给砍了，这脾气可不行。”
赵公明不服气了，他把盘龙鞭往地上一顿，雪地里又多了个小坑：“谁说我们性子急躁？上次我去凡间历练，还帮一个老太太过马路呢，那老太太还夸我是好人，给了我块糖吃。” 他说着还从怀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糖，已经化了一半，黏糊糊的，“你看，我还留着呢。”
琼霄也说，她把金蛟剪收起来，揣回袖子里：“我上次在海边救了只搁浅的鲸鱼，那鲸鱼到现在还经常来看我呢，每次来都给我带好多珍珠。前几天还送了我颗鸽蛋大的，我正想给它串个项链呢。”
碧霄也跟着点头，从花篮里拿出支雪莲：“我上次在昆仑山遇到只受伤的雪豹，还是我给它包扎的伤口呢。现在它见了我就摇尾巴，跟狗似的。”
姜子牙见气氛缓和了，赶紧提议：“要不咱们先回殿里说话？外面怪冷的。我让膳房准备了热茶和点心，有刚出炉的桂花糕，还有你们碧游宫没有的冰糖葫芦。那冰糖葫芦是我让膳房新做的，用的是吐鲁番的葡萄，可甜了。”
多宝道人看了看天，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把远处的山峰都遮住了。“也好，” 他点点头，往殿里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身后的弟子，“把法宝都收好了，别在玉虚宫乱晃，吓到人家的仙童。”
赵公明把盘龙鞭缠回腰上，还不忘把地上的糖纸捡起来，揣进怀里：“知道了师兄，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众人刚要往殿里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 “扑通” 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小仙童不小心踩滑了，摔了个四脚朝天，手里的法宝都掉了出来。那是个小小的金元宝，滚到了多宝道人的脚边。
多宝道人弯腰捡起金元宝，递给小仙童，还帮他拍了拍身上的雪：“下次小心点。这金元宝是你师父给你的吧？可得收好，别弄丢了。” 他看着小仙童红着脸跑开，突然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上榜，就是觉得不公平。大家都是修仙问道，凭什么你们阐教就能占这么多名额？”
元始天尊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道袍传过去，暖暖的：“多宝啊，你还是没明白。封神榜不是荣誉榜，是责任榜。上榜的神仙要守护三界安宁，哪有你们现在这么逍遥自在？” 他指着远处的云海，那云海像似的，在风里慢慢飘，“你看那片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自在。要是被定在了某个位置，就再也不能随意移动了。”
多宝道人沉默了，他身后的截教众仙也都安静下来。雪还在下，但气氛却不再剑拔弩张，像被这漫天的雪花温柔地化解了。
姜子牙趁机说：“其实啊，上榜也有上榜的好处。听说天上的俸禄可高了，还能住精装修的仙府。” 他见多宝道人脸色微动，又赶紧补充，“不过听说管得也严，不能随便下凡，也不能随便用法宝打架。上次我听北斗星君说，他就因为偷偷下凡喝了杯酒，还被玉帝罚了三个月俸禄呢。”
多宝道人突然笑了，拍了拍姜子牙的肩膀：“行了老姜，别哄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转身对身后的截教众仙说：“咱们回去吧。既然元始师兄都这么说了，咱们就信他一次。要是真有不公平的地方，咱们再来讨说法。”
赵公明还想说什么，被云霄拉了拉袖子。云霄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了。琼霄也把金蛟剪收了起来，小声说：“算了，反正我们也不稀罕上榜。回去我让膳房做冰糖葫芦吃，比他们这儿的肯定好吃。”
碧霄也跟着说：“就是，我让他们用最大的葡萄做，再裹上厚厚的糖霜。”
多宝道人向元始天尊拱了拱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有空，欢迎元始师兄来碧游宫做客，我让他们准备最好的茶。前几天刚得了些武夷山大红袍，味道不错。”
元始天尊笑着点头：“一定一定。下次去，可得让我尝尝你们新炼的丹药，听说效果不错。前几天广成子还跟我说，你们炼的还魂丹比我们的好用呢。”
看着截教众仙的云团渐渐远去，墨色的云团慢慢变成了白色，像似的飘向远方。姜子牙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雪地里，幸好被白鹤童子扶住了。“师父，可算走了。” 他抹了把汗，手心都是湿的，“刚才多宝道人的黑幡一展开，我以为要开打了呢，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幡上的江水差点漫到我脚边，吓得我都想爬树了。”
元始天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放心吧，他们就是来闹闹脾气。都是修仙的人，哪能说打就打。不过这封神榜确实是块烫手山芋，以后麻烦还多着呢。” 他望着远处的云海，眼神变得深邃，“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还会有神仙来问的。”
白鹤童子端来热茶，递给姜子牙一杯，杯子上还冒着热气：“姜师叔，快喝点暖暖身子。刚才可把我吓坏了，琼霄仙子的金蛟剪看着好吓人，我还以为她要把我头发剪了呢。”
姜子牙接过茶杯，喝了口热茶，感觉暖和多了，连冻僵的手指都舒服了些。“是啊，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他看着怀里的封神榜，轻轻叹了口气，“希望这榜单能选对人，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雪还在下，玉虚宫前的汉白玉台阶又积了层新雪。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散去，只剩下寒风吹过松枝的簌簌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仙鹤鸣叫声，清脆悦耳。姜子牙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等着他们。但他心里却踏实了些，不管怎么说，今天总算把截教的人打发走了，至于以后的事，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捧着封神榜往殿里走，脚步虽然还有点蹒跚，但却稳了许多。雪落在他的狐裘上，不再觉得冷，反而像是给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诗意。他回头望了望玉虚宫前的雪景，白茫茫一片，干净得像幅画。心里默默念叨：希望三界能一直这么平静下去，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走到殿门口，他又回头看了眼远处的云海，截教众仙的云团已经变成了个小黑点，快要消失不见了。他笑了笑，转身走进了温暖的大殿，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把风雪都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