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曼哈顿,公园大道。
戴维·罗斯的办公室里,气氛安静得如同真空。
那块巨大的,由十六块液晶屏幕拼接而成的交易监控墙,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墙上,只有一行代码在跳动。
NVdA。
那惨烈的,垂直向下的绿色线条,像一把利刃,从屏幕的顶端,直插底部。
每一个微小的,代表着新交易价格的数字跳动,都像这把利刃上滴落的,冰冷的血。
房间里站着二十名摩根士丹利最顶尖的交易员。
他们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发出不必要的呼吸声。
他们像一队沉默的,穿着昂贵手工西装的行刑队,站姿笔挺,目光如鹰,钉死在各自面前的彭博终端上。
这里是屠宰场。
一场针对一个英伟达的现代化围猎。
戴维·罗斯,就坐在这座屠宰场的中央。
他面前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只有一部没有响过的电话,和一个纯银的牛顿摆。
五颗光滑的钢珠,在冰冷的空气中,不知疲倦地,相互撞击、传递着能量。
“滴答,滴答,滴答。”
那声音细微,清脆,充满了冷酷的节奏感。
像极了这整场围猎的,心跳。
何维,就坐在他对面。
他的面前,空无一物。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墙上那道绿色的,不断向下延伸的死亡瀑布,眼神平静,像一个正在观察潮汐涨落的地质学家。
时间,仿佛被拉伸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年轻的分析师,脚步轻得像猫,快步走到戴维·罗斯身边,将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温热的A4纸,放在了他面前。
纸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数字。
【富达麦哲伦基金】,
【17,500,000股】。
这是除了黄仁勋的管理层之外,英伟达最大的外部机构股东。
“他们开始恐慌了。”
罗斯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他将那张纸,转向何维的方向。
“富达的基金经理,刚刚在彭博终端上发出了匿名询价。他想跑,但他手里的货太多了,市场上根本没有足够的买盘来接。任何一次集中的抛售,都会直接把股价砸到退市。”
何维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从那个装着方糖的精致银碗里,拿出了一颗。
他没有把糖放进咖啡里,只是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着。
白色,立方体,完美的结晶。
“何,”罗斯看着他,“是时候了。我们直接向他们发起大宗交易。一次性,吃掉他们所有的仓位。”
何维摇了摇头。
他松开了手指。
那颗方糖,落在了光滑的乌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弹跳了一下,归于静止。
“还不够。”何维平静地说道,“我要的,不是他们的股票。我要的,是他们的绝望。”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让他们,再被架在火上,烤三个小时。”
……
圣克拉拉市,英伟达公司总部。
黄仁勋的办公室里,空气凝固,烟草、冷掉的披萨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失败者的酸腐味道。
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的皮夹克,但此刻,那件皮夹克看起来不再像是他的铠甲,而像一副不合身的沉重镣铐。
他一个人,瘫坐在那张小小的办公桌后面。
他的目光,是空洞的。
他看着窗外那明媚到不真实的加州阳光,感觉那阳光,像是穿过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照在自己身上,却没有任何温度。
办公桌上的电话,从开市起,就响个不停。
他没有接。
一个都没有接。
他知道那些电话是谁打来的。
是那些曾经在他春风得意时,把他奉若神明,如今却在亏损的深渊里,对他发出最恶毒诅咒的投资者。
是那些,嗅到了血腥味的,如同秃鹫般的媒体记者。
是他那些,同样濒临崩溃的高管们。
他将自己,锁在了这个,由他一手创建,如今却正在坍塌的,小小的王国里。
他的面前,摆着一块【GeForce 4】。
那块曾经被他视为复仇之剑,寄予了所有希望的芯片,此刻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的电路板,在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绿色微光。
那绿色,在黄仁勋的眼中,显得如此的刺眼,如此的充满了嘲讽。
“砰砰砰。”
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敲响了。
黄仁勋没有理会。
门外的人显然没有耐心再等,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是他的cFo。
那个永远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华尔街人,此刻领带歪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刚刚用过的餐巾纸。
“Jensen(黄仁勋的英文名)!”他几乎是在嘶吼,“董事会要召开紧急电话会议!现在!马上!”
黄仁勋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他这位惊慌失措的财务官,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疲惫与自嘲的笑容。
“会议?开什么会?”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梦呓,“讨论一下,怎么把我,像一条死狗一样,从这个位置上踢下去吗?”
“富达,还有先锋集团,他们联合了十几家机构,要求我们必须立刻对昨天发生在拉斯维加斯的事情,给出一个解释!否则,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清算掉手中的所有股票!”cFo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Jensen,你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公司会立刻破产!我们所有人都会一无所有!”
“我知道。”黄仁勋平静地回答。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块【GeForce 4】。
他用指尖,轻轻抚摸着由硅晶、金属和环氧树脂构成的精密造物。
“告诉他们。”
黄仁勋看着cFo,眼中那团燃烧了半生的,狂热的火焰。
在这一刻,仿佛熄灭了。
“告诉他们,他们赢了。”
……
纽约,曼哈顿,又一个三小时后。
戴维·罗斯的私人电话,终于响了。
“是我,富达的汤姆。”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被压抑的,却又无法掩饰的激动,“罗斯先生,你的提议,我们和董事会的所有成员,都讨论过了。我们一致同意。”
“明智的选择,汤姆。”罗斯的语气,波澜不惊。
“只是……”电话那头的声音,犹豫了一下,“那个条件,何先生他,真的会同意吗?”
“千真万确。”罗斯回答,“【盘古二号】以及后续所有的升级版本。未来五年的独家技术授权。”
“哦,上帝啊……”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感叹。
戴维·罗斯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何维。
“富达,以及他们身后的那个股东联盟,接受了我们所有的条件。”罗斯说道。
“他们将以每股1.25美元的价格,通过大宗交易,向我们转让手中总计超过百分之三十五的英伟达股份。”
“作为回报,我们承诺,在新公司重组完成后,将向富达投资的另一家半导体公司AtI,提供【盘古二号】GpU的独家技术授权。”
这个在商业史上,近乎于魔幻的交易,在罗斯的口中,却像是在陈述一份天气预报一样平淡。
何维用一个未来承诺,换取了现在能决定一切的股权。
而那些被深度套牢,急于逃命的华尔街基金经理们,为了眼前这点止损的蝇头小利,毫不犹豫地卖掉了未来价值万亿的英伟达。
何维缓缓地站起了身。
“通知我们的法务团队,”他看着窗外那片冷漠的城市天际线,“以公司最大股东的名义,向英伟达董事会,提交罢免现任cEo,并重组董事会的议案。”
“另外,”何维转过身,“替我,约一下黄仁勋先生。”
“我想再和他喝一次咖啡。”
……
两天后,圣克拉拉,英伟达总部。
还是那间狭小的cEo办公室。
黄仁勋颓然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他没有再穿那件黑色的皮夹克。
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的t恤。
仿佛褪去了一层外骨骼后,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单薄,也有些真实。
何维坐在他对面。
桌子上,摆着两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最简单的黑咖啡。
外面,是属于新董事会和律师团的,交接的嘈杂声。
但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空气却异常安静。
“你知道吗?”黄仁勋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自己手中那杯咖啡的热气,缓缓上升,消散,“我创立这家公司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创造出能模拟真实世界光线的最强大的显卡。我以为,只要我的显卡跑得足够快,我就能赢下所有。”
“你没有错。”何维平静地说道,“你造出了这个时代,最好的引擎。”
“但那又怎么样呢?”黄仁勋自嘲地笑了笑,“你用你的【盘古】显卡,打败了我的【GeForce 4】。你让我和我的团队,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那不单单是一块显卡。”何维摇了摇头,“那是一个,从光刻机到芯片,再到操作系统的生态。而你,只有显卡。”
“所以,你现在来,是想看我这个失败者,最后的样子的吗?”黄仁勋抬起头,直视着何维。
何维看着他,笑了。
他将一份一页纸的协议,推到了黄仁勋的面前。
那不是收购协议。
那是一份聘用合同。
“我还是那个提议。”何维说,“我需要你。不是作为产品经理,也不是作为算法工程师。”
“我要你加入红旗工业,领导一个全新的独立的绝密事业部。”
何维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敲。
“这个事业部的名字,叫——”
“cUdA。”
“我不要你,再去做什么游戏显卡了。那种东西,我们的【盘古】团队会做得更好。”
“我要你把GpU这种强大的并行计算能力,从图形渲染这个小小的牢笼里彻底解放出来。”
何维看着黄仁勋那张,因为震惊,而再次变得毫无血色的脸。
他将那支,代表着选择的钢笔,放在了那份聘用合同的旁边。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你可以拿着你的补偿款,去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享受阳光和沙滩,安度余生。”
“只不过,”何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诱惑的微笑。
“当你看到,科学家们用我们的平台,去模拟蛋白质折叠时。”
“你就会知道。”
“你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