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眼寂灭,枷锁尽去。
天地间弥漫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死寂与污秽,如同被清水洗过一般,迅速褪散、消融。
虽然山河依旧破碎,城郭依旧疮痍,但那令人窒息绝望的压抑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淡淡悲伤的平静。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那渐渐澄澈起来的云层深处,仿佛积蓄了太久太久,终于无法再压抑。
淅淅沥沥——
一场细密的、蕴含着精纯生机灵气的雨丝,如同天地的泪滴,又如同温柔的抚慰,悄然而落,洒向这片饱经摧残的大地。
这不是普通的雨,而是界面本源在除去沉疴痼疾后,一种自发的、温柔的修复与馈赠——灵雨。
雨丝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枯死的草木残骸竟微微颤动,根部萌发出极其微弱的嫩芽;
雨丝落在开裂的岩缝中,那新涌出的地脉清气变得更加活泼纯净;
雨丝落在受伤的修士身上,疲惫与伤痛被缓缓抚平,枯竭的丹田得到一丝滋润;
雨丝落在那些阵亡将士的尸身上,洗去血污,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告别。
没有欢呼,没有喧闹。
幸存的修士们,无论是叱咤风云的化神长老,还是初出茅庐的筑基弟子,都静静地站立在雨中,仰起头,任由那温凉的雨丝打在脸上,与泪水混合,无声滑落。
悲恸于同伴的逝去,庆幸于自己的生还,更感慨于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天地同悲,为逝去的亿万生灵。 天地同庆,为这浴火重生的希望。
陨星山总部,灵雨同样洒落。救治伤员、清理废墟的工作在雨中默默进行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眼中却有了光。
在一片相对平整、可俯瞰整个战场的山崖上,一座高达百丈、通体由黝黑玄石砌成的巨大碑体正在被连夜赶工建立。
这是“英灵碑”,将由道一亲自题名,铭刻所有在此战中陨落的修士姓名,供后人永世瞻仰。
碑林一旁,柳莺静静站立,雨水打湿了她的白发,这是她过度催动天剑符诏的代价,她却毫不在意。
她手中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却略显残破的白色剑袍,袍子上放着一枚古朴的令牌,正是天剑宗太上长老的身份象征。
道一在阿秀和慧觉大师的搀扶下,勉强走来他虽昏迷后苏醒,但消耗太大,极其虚弱。他看到柳莺手中的衣物,目光一凝。
“这是……”道一声音沙哑。
柳莺转过身,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她将衣袍和令牌轻轻放在一旁刚刚垒起的一个简易衣冠冢前,声音低沉却清晰:
“太上长老……他并未闭关。天剑符诏深藏于宗门禁地剑冢最深处,非寿元燃烧、神魂献祭不可取出。长老他……为助此战,早已于半月前,便只身闯入剑冢……”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看到那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关键时刻却比谁都决绝的老者,义无反顾走向剑冢深处的背影。
“……待我循着他留下的线索找到他时,他已于剑冢核心坐化,身魂俱与符诏相融,只留下这身衣袍和一句话。”
柳莺抬起头,看向道一,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让我转告盟主:‘天剑一脉,从未惜身。此符交付于你,护持此界,光复天剑。’”
道一闻言,身躯微微一震,目光落在那简陋的衣冠冢上,肃然起敬。他推开搀扶,缓缓走上前,对着衣冠冢,深深一揖。
“长老高义,道一……铭记于心。”他声音沉重,带着无尽的感激与敬佩。
起身后,他取过一旁尚未完全刻好的英灵碑主碑石坯,并指如剑,混沌地元流转,亲自在最上方、最显眼的位置,缓缓刻下了第一个名字——
【天剑宗太上长老·剑无名】
名字简单,却重逾山岳。
紧随其后的,将是无数在这场浩劫中陨落的、有名或无名的英雄。
灵雨依旧静静洒落,冲刷着战场的血迹,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也模糊了碑上那新刻的名字。
悲恸与希望,牺牲与新生,在这雨水中交织。
天地无声,却已诉尽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