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说得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尤其对那些大家族来说,家中老人就像一根定海神针。
这一点,高育良深有体会。
就拿他自己来说,如果祁同伟出事时,梁群峰能出面说句话……
他恐怕也会左右为难。
原本十五年的刑期,他有办法替对方周旋成十年,前提自然是梁群峰还在位。
如今只是面上的一些计较罢了。
另外,还有人情这一层。
如果高育良曾欠梁群峰一个人情。
一旦梁群峰上门开口。
这个人情,高育良势必得还。
而且,还不能打半点折扣。
可如今,梁群峰已经不在了。
呵……
人一闭眼,万事皆休。
顶多,对梁璐稍加照拂。
或对他的儿子梁凡略施援手。
指望他还那份人情,自然不可能了。
这便是老一辈的分量。
陈老一走,陈系那边恐怕已是风声鹤唳。
整个派系恐怕都人心惶惶。
谁不担心?
柳院长上位后,对旧人清算。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忌惮三分。
原本沙瑞金的攻势是十成。
如今陈老一走。
恐怕沙瑞金连一成也谈不上了。
就连田国富那一派。
原本对高育良颇有些施压的意味。
现在,不是作壁上观,就是暗中靠拢。
“不会吧……”
“我猜他现在还不知道。”柳映雪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老师打电话来时,特别交代她不可外传。
目前……
这消息还极为隐秘。
恐怕连她父亲都没听说。
“怎么说呢……”高育良眉头微皱。
难道是……
他们有意封锁消息。
想采取暂时不发丧的做法。
但问题是……
他们又能瞒多久?
这不是儿戏。
在座各位哪一个不是耳目通天。
别说医院这种地方。
放眼整个世界。
能瞒得住的事情寥寥无几。
就连大洋彼岸那位元首昨晚吃了什么。
恐怕都有人能打听到。
别忘了我们这个体制的特色。
情报战线,从来都是我们的看家本领。
当初敌对阵营的作战处长,都是我们的人。
连敌方贴身侍卫长也早被策反。
这种底牌,怎么可能丢掉?
“难道是……”
忽然,高育良似乎想到了什么。
眼神不自觉地望向妻子。
恰好,柳映雪也正看向他。
“我猜你也明白了吧……”柳映雪轻轻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秘不发丧背后,其实并不复杂。
隐瞒是瞒不了太久的。
但对陈老那一派而言。
拖一分是一分,拖一时是一时。
正好可以将手头要紧的事情处理妥当。
估计临终前,也交代了一些要紧的后事。
等陈老那边将一切安排妥当。
或实在瞒不住时。
才会对外公布消息。
“我明白了……”
高育良若有所思地走进书房。
这件事非同小可。
尤其是对岳父来说。
恐怕现在他还不知情吧。
事情才发生不过二十来分钟。
进了书房,他坐下稍作思索。
整理了一番思绪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岳父。
第一个电话没接。
第二个,还是没接。
他倒也不急着再打。
他知道老丈人多半已经睡下了。
约莫过了一分钟,电话响了起来。
正是岳父回的。
“爸……”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柳院长语气并不好。
这会儿都快夜里十二点了。
人睡得正熟,被电话吵醒。
自然没好气。
“陈老走了。”
柳院长闻言皱了皱眉。
陈老,陈岩石,走了?
值得大半夜打电话过来吵醒他?
但一想到这个女婿的性格。
他明白,若不是要紧事,他不会这么晚打来。
虽然心里不快,还是耐着性子开口。
“陈老,也算是为汉东操劳了一辈子。”
“你身为省掌,关于陈老的追悼会一定要安排好,按副省级的规格来办。”追悼会也有等级之分。
副省级规格的追悼会。
该省的主要领导都会出席。
再往上,是副管家级别的哀悼仪式。
这种规格的仪式,连御书房的当值官员也会到场几位,以示对这位领导功绩的认可和哀思。
再高一级,则是第二等的哀悼规格。
这种规格的仪式,全国下半旗致哀。
国家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必须亲自到场。
最高等级自然就是国家级葬礼。
国葬……
什么是国葬?
国葬意味着全国范围内哀悼。
当然,其实还有一种规格更高。
那就是为开国元勋设立的规格。
往后……
那种级别的场面,恐怕再也不会出现了。
见岳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高育良言语谨慎,带着一丝沉重,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爸……”
“您误会了。”
“是哪位陈老走了。”
原本昏昏欲睡、对女婿有些不耐烦的柳俊,脑袋瞬间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他刚才还在纳闷高育良为何突然打来电话。
陈老去世的消息,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别说是一个陈老走了。
就是他夫妻俩一起走了,他都不一定理会。
但现在看来……
恐怕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是那位陈老……”
柳俊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
此时,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生怕吵醒妻子,独自朝书房走去。
手机贴在耳边,静静等待高育良接下来的话。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虽然猜到了……
但柳院长还是不敢百分百确定。
甚至内心泛起一丝惊喜,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就是那位陈老……”
高育良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句。
电话那头的柳院长没有立刻回应。
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了些,也许是走路太快的缘故。
等他走进书房坐下,才低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事。
如此重要的消息,就算有人知道,也不可能比他更早得知。
这涉及信息层级的问题。
“陈老的主治医生是他夫人的导师。”
“刚刚那位导师偷偷给她发了条信息。”
“好,我明白了。”
柳俊压住内心的激动,握紧了拳头。
说完,便果断挂断了电话……
此刻,这对远隔千里的翁婿竟有出奇一致的反应。
两人挂断电话后,都坐在书房里陷入了沉思,各自盘算着眼前变局下的利害关系。
相较之下,高育良更多考虑的是汉东的局势。
而柳院长,想的则是全国层面。
“唉……”
“先蒲啊先蒲。”
柳院长忽然叹了口气。
先蒲,又名陈先蒲。
御书房行政大臣,兼任天海市韦书籍。
这位曾是他强有力的竞争者。
原本以为,这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没想到,现在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随着陈老的离世,
陈先蒲想再进一步已无可能。
事实上,自从他调往天山之后,柳俊的上位几乎已是板上钉钉。
那时天山可是个烫手山芋,帝国不少人避之不及。
只有他……
临危受命,奔赴天山。
当他彻底稳住天山局势之后,
柳院长深得圣意。
而且是两位圣上。
再加上他父亲那一脉的半位圣眷,
可以说,柳院长手握两位半圣心。
谁也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
如今看来,所谓的“程咬金”,不过是陈咬金罢了。
只稍作思索,
他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暂时封锁消息,
把一些事务安排妥当,
为接下来的战略调整铺路。
他心中甚至隐隐有个猜测,
恐怕明天,对方就会派人来联系他,
通过中间人,
谈一些交换条件。
“我该如何应对呢。”
柳院长此刻也有些迟疑。
正想掏出手机,给远在皖南的父亲拨过去,
一看时间,又作罢了。
老爷子可不像他这么能熬夜,
半夜十二点实在不宜打扰。
“嗡……”
“嗡……”
就在他准备回房休息时,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一看,是岳父打来的。
“爸……”
“还没睡啊……”
“被我女婿吵醒了。”
“高育良……”
“嗯……”
“看来他消息挺灵通的。”
电话那头的严老笑了笑,心里却暗自思忖,这小子倒不能小瞧了。
“您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柳院长对老丈人的习惯很清楚,晚上十点准时睡觉,早上六点起床锻炼。
“你这孩子……”
“别绕弯子了。”
“你小子,不也一样没睡?”
严老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我这是被育良那家伙吵醒的。”
“因为医院那边的事。”
“嗯……”
柳俊对老丈人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边情况有点异常,连我的主治医师去了之后,也联系不上了,我估计出事了。”
严老曾是都察院的老领导,他的主治医师自然不是普通人。
那人医术精湛,在全国范围内恐怕都能排进前百。
“哪位走了?”
“确定了吗?”
“确定……”
“消息来源?”
“是丫头的老师发来的消息。”
柳院长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唉……”
“又少了个老朋友啊。”
出乎意料的是,严老听后并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有种兔死狐悲的感慨。
这个年纪,能多活一年,就是赚一年。
如今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老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我该怎么办?”
面对当前局势,柳院长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