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部落,被剿灭了。
残余的佣兵,作鸟兽散。而那些被奴役的矿工,和周边饱受欺凌的小部落,则将何月和余涛他们,视为从天而降的“神兵”。
他们欢呼着,拥戴着,将他们部落里最珍贵的东西——食物、毛皮、甚至最美丽的姑娘,都献给了这支代表着联盟“正义”的队伍。
何月,以学宫学者的严谨,冷静地处理着这一切。
她拒绝了所有部落的贡品,只是有条不紊地,安排手下的队员,对“黑矿石”进行采样,绘制地图,并向那些被解救的部落,宣讲联盟的《基础法典》,鼓励他们加入这个能为他们提供庇佑的大家庭。
她像一个精密的外交官和科学家,将这场胜利的果实,以一种最理智、最有利于联盟的方式,进行着转化。
而余涛,则在养伤的这几天里,开始了另一场“战斗”。
一场针对何月这座“冰山”的毫无章法,却又热烈如火的“追求之战”。
他彻底变成了何月的“跟屁虫”。
何月去矿洞采样,他就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主动承担起最危险的探路工作,还不时地讲一些他在渔港城听来的、关于“水怪”的、不着边际的笑话,试图让她那张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何月在灯下记录数据,他就厚着脸皮,凑到旁边,一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美的侧脸,看得肆无忌惮,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
“你看什么?”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的何月,放下了手中的笔,冷冷地问道。
“看你好看啊!”余涛的回答,直白得像一记重拳,“我走遍了整条长河,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姑娘。比我们渔港城里,最亮的东海明珠还要亮!”
这种简单粗暴,甚至有些轻佻的赞美,让何月那颗早已习惯了被各种学术词汇和数据公式填满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耳根竟然微微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无聊。”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何月,不是没有过追求者。
恰恰相反,作为何维唯一的女儿,铜都联盟最璀璨的明珠,她的仰慕者,能从学宫的门口,排到都护府的城墙。
那些追求者,无一不是联盟中最顶尖的青年才俊。
有学识渊博的年轻学者,也有战功赫赫铁骑百夫长。
但他们在面对何月时,太彬彬有礼,太循规蹈矩。
他们会在每一次见到何月时,总是恭敬地行一个标准的公民礼,用最谦卑、最崇敬的语气,与她探讨某个深奥的学术问题,或者,讲述一段自己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
他们将优秀的阿月,视为一座需要被仰望的、圣洁的雪山。
他们在自带“何维之女”“学政之女”和“天才学者”光环的何月面前,总是自愧不如。
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所有的缺点和欲望,试图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在何月面前。
这谦卑的态度,反而让他们显得毫无魅力可言。
女人总是慕强,阿月也难以免俗。
之前她的追求者不是不优秀,而是太“正确”了,正确到乏味。
他们太崇拜自己,崇拜到让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属于男女之间那种吸引的火花。
但余涛,这个家伙,完全不一样。
他,简直就是一个“错误”的集合体。
他不学无术,对学宫里的任何典籍都嗤之以鼻。
他狂放不羁,从不把联盟的任何规矩放在眼里。
他甚至,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敢当着所有人的面,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说出那些让她面红耳赤的直白话语。
可是……
当他一瘸一拐地,却又义无反顾地,挡在她和一头突然从泥潭里冒出来的毒蛇之间时。
当他用自己那并不算强壮的后背,为她遮挡住沼泽里突如其来的暴雨时。
当他将自己唯一的一块肉干,硬塞给她,自己却偷偷地,去啃那些难以下咽的树根时。
何月那颗被冰封了许久的心,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她发现,这个家伙的“错误”背后,是一种她从未在那些“完美”的追求者身上,看到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霸道的、不讲道理的男性生命力。
是一种“管你是谁,我喜欢你,我就要对你好”的不讲道理的霸气。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陌生,让她感到慌乱,却又让她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天晚上,队伍在一个临时的山洞里宿营。
余涛的腿伤,因为连日的奔波,再次复发,发起了高烧。
他躺在火堆旁,浑身滚烫,嘴里开始说起了胡话。
他一会儿喊着“大哥,再来一碗酒”,一会儿又喊着“小蝶姑娘,我找到你弟弟了”,最后,他的口中,只剩下了一个不断重复的、模糊的名字。
“何月……何月……”
何月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一夜未眠。
她用湿润的布巾,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擦拭着滚烫的额头。
她看着他那张因为高烧而显得异常脆弱的、年轻的脸,看着他那紧锁的眉头,即便是昏迷中仍然不停喊着自己名字。
她犹豫着,伸出手。
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了余涛那只滚烫的手。
她的眼中,那层包裹了她二十多年的坚冰,终于悄然地融化了。
她俯下身,在那烧得通红的耳边,用一种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蚊蚋般的声音,轻声地回应了一句。
“蠢货。”
……
半个月后。
这支经历了无数波折的探险队,来到了渔港城。
前来迎接的余获,看着自己那个虽然一瘸一拐,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的儿子,又看了看儿子身边那个虽然依旧表情清冷,但眼神却明显柔和了许多的何月。
这位掌管着整个联盟最大贸易港口、阅人无数的城主,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混小子,”他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拉到一旁,压低声音,用一种既八卦又紧张的语气问道,“你老实告诉阿爹,你没对人家月小姐,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余涛看着自己的老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自信满满的笑容。
他没有回答。
只是将他那件破破烂烂的、还带着血迹和草药味的衣服,向上一拉。
露出了腰间,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装满了铜都币的钱袋。
而在那个钱袋的旁边,多了一件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用最珍贵的“凝血草”的叶子,精心编织成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
同心结。
这一刻,余获,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城主,几乎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