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知道这里的传染病,要么是细菌作祟,要么是病毒在搞鬼。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没有现代的医院和药店,没有头孢和利巴韦林,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医治细菌和病毒带来的传染病。
面对微观世界里这些看不见的敌人,他的知识储备,出现了巨大的空白。
何维站起身,脸色无比严肃,为了稳定人心,他高声宣布。
“这不是鬼神作祟,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帐篷,“这是一种通过空气、不干净的水和以及被污染的食物传播的疾病。它很凶险,但只要我们用对方法,就一定能控制住它!”
他无法说出“战胜”这个词,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但他必须给所有人信心。
他转身,对李山下达了一系列颠覆了所有人认知的命令。
“第一,隔离!立刻在营地下风口,建立一个独立的隔离区。所有生病的人,全部转移过去,由专人照顾。所有人出入营地时,必须用双层亚麻布捂住口鼻。照顾病患的人,出来后必须用米酒和皂角反复洗手。”
“隔离?”李山愣住了,这个词他闻所未闻。
“对!把健康的和生病的彻底分开!这是阻止它继续传播最关键的一步!马上执行!”
“第二,消毒!去,把我们所有的草木灰都拿来,撒遍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厕所和垃圾堆。所有病人的呕吐物和排泄物,必须挖深坑,用草木灰混合后掩埋。”
“第三,净水!从现在起,营地里所有能喝的水,都必须经过三重处理:沉淀、沙滤、煮沸!任何人胆敢喝一口生水,立刻逐出工地!”
这些是现代公共卫生的基本常识,在引水渠工地上被何维强硬地推行开来。
“可是,老师,”随行的一名医师忍不住说道,“他们已经上吐下泻,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根本无法救治啊!”
何维看着那些因为严重脱水而奄奄一息的病人,知道医师说的是事实。
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用最严格的消毒隔离措施切断传播途径,剩下的只能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和运气了。
不,不能只靠运气!
何维将病人交给医师,大步走出帐篷,站在瓢泼的大雨之中,心急如焚。
到底是什么病?
是流感,还是伤寒?
或者是肺炎,疟疾?
甚至更恐怖的鼠疫?霍乱?黑死病?
何维脑子里一团乱麻,无法做出判断。
雨水顺着他坚毅的脸庞滑落,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遥远的血漆岛方向。
那里有一个女孩,一个真正懂药理,懂毒素,懂植物,曾经用最原始的方法解析出巨型蜘蛛“生长素”的奥秘。
她就是木青!
“王波!”何维对着雨幕大吼。
一名亲卫队长立刻冲到他面前。
“你不是王波。”何维这才想起,那个最得力的老水手王波此刻正在上海港。
“立刻派最快的马,去上海港!告诉王波,让他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何维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让王波组织最快、最耐风浪的船,带上最好的水手,立刻出海!去血漆岛!”
何维抓住亲卫的肩膀,死死地盯着他。
“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木青给我带回来!告诉木青,这里有场瘟疫,可能会毁了我们的一切!上海港需要她!快去!用最快的速度!”
亲卫被何维眼中那近乎疯狂的焦灼所震慑,他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何维。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翻身上马,冒着暴雨,向着上海港的方向狂奔而去。
何维站在雨中,久久未动。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他不是神。
他的文明,根基依然脆弱。
他需要帮手,需要更多像木青一样,能在不同领域独当一面的专家。
而现在,他只能祈祷。
祈祷他的隔离措施能为病人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也祈祷王波的船,能跑赢这场与死神赛跑的游戏。
……
暴雨倾盆,将整个世界冲刷成一片混沌的灰色。
在第三区段营地的下风口,李山赤着上身,浑身的肌肉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他挥舞着铜锤,将最后一根木桩狠狠砸入泥地。
一块由木桩和鱼油亚麻布围成的隔离区,在泥泞湿地中迅速成型。
溅起的泥水糊了李山一脸,他却毫不在意,只用沙哑的嗓子对身后同样浑身湿透的弟兄们怒吼道:
“快!再快一点!把所有的病人都抬进去!一个都不许漏!”
这是命令,这是在与死神赛跑。
隔离,这个陌生的词汇在何维大人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中,被赋予了神圣的重量。
李山不理解其中的原理,但他无条件地执行。
一个个虚弱不堪的病人,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了隔离区。
一些神志尚清的工人,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被抛弃的绝望。
“山哥,你们要干什么?要把我们丢在这里等死吗?”
“闭嘴!”李山红着眼睛喝道,“这是何维大人的命令!是救你们的命!”
他强硬地推行着隔离,心中却同样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真正的战斗,在隔离区内打响了。
照顾病患的,是那些体质较好的工人自愿组成的“护理队”。
他们是这场瘟疫中,第一批迎着死亡冲锋的勇士。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
与此同时,何维派出的亲卫正策马狂奔在泥泞的道路上。
他叫张信,是何维的亲卫之一,一个以速度和耐力着称的年轻人。
他的坐骑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但此刻也已经浑身是汗,口吐白沫。
泥水溅满了张信的全身,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泥人。
张信已经不记得自己摔了多少次。
只记得何维大人那双布满血丝、近乎疯狂的眼睛。
以及何维大人抓住自己肩膀时,那滚烫的温度。
“不惜一切代价!把木青带回来!”
这句话,成了支撑他超越极限的唯一信念。
当上海港那高大的干船坞出现在眼前时,张信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港口的指挥部,声音嘶哑地狂吼:“紧急军情!何维大人的命令!让王波大人出来!”
正在码头指挥运水航线调度的王波,听到喊声,心中猛地一沉。
他快步赶来,看到浑身是泥、狼狈不堪的张信,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怎么了?”王波扶张信。
张信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将工地的惨状和何维的命令复述了一遍。
“工地爆发瘟疫。何维大人命令您立刻出海,去血漆岛,不惜一切代价带回木青!”
王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瘟疫!
这两个字,比任何明面上的敌人都更让人恐惧。
他知道,能让何维大人说出“不惜一切代价”这六个字,情况已经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来人!”王波对着码头怒吼,“给我把‘破浪号’开出来!挑选二十个最不怕死的、最好的水手!带上足够半个月的淡水和食物!”
“破浪号”经过干船坞的维修改装后,船身更宽,龙骨更坚固,配备了更强的硬帆,专门用于应对近海的风浪。
“王波!现在是暴雨季,海上风大浪急,现在出海,太危险了!”一名船长劝阻道。
“这是何维大人的命令!”王波一把推开他,双眼赤红,“就算是龙王爷拦路,今天也得给我撞过去!一个时辰之内,船离不了港,我砍了你的头!”
整个码头,在王波雷霆命令下,以一种惊人的效率运转起来。
水手们冲上“破浪号”,检查着帆索和船舵。
一箱箱的物资被迅速吊装上船。
一个时辰后,在无数人担忧的目光中,“破浪号”毅然决然地升起风帆,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冲入了那片波涛汹涌、风雨交加的灰色海洋。
王波亲自站在船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和海浪拍打在脸上。
他望着血漆岛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
何维在工地的隔离区里,过得无比煎熬。
一天,两天,三天……
何维几乎没有合眼,他不停地巡视着隔离区和健康区,亲自监督着每一道防疫措施的执行。
在他的强硬手段下,一套现代公共卫生体系的雏形,在这个原始的工地上,被艰难地建立起来。
恐慌的情绪,渐渐被一种森严的秩序所取代,每天出现的新病人的数量有所下降。
这说明瘟疫传播的速度降下来了。
但何维却丝毫没有放松。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只要这些看不见的细菌或是病毒还存在于水源和土壤中,瘟疫随时都可能再次猛烈爆发。
他站在营地的高处,眺望着东方。
风雨,似乎小了一些。
他心中默算着日期。
王波的船,应该快要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