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和杨蛟昨夜去到陈亦安指的地点后,果真守到了一支几千人的宋军。
黑夜中他们比着画像,看不清文兴具体是哪个人,便一路隐身跟随。
后见到宋军到了朝阳门外,随着天色开亮,也终于确定了,领头的就是文兴。
就在城门外,不便杀戮,文兴怎么说也是文天祥的将军,他们不能真的不讲规矩。
于是杨蛟就守着,赵砚返回五坡岭通知。
如果文兴真的有问题,那么就会有一些异常的举动。
所以来时,杨蛟就汇报说,文兴非但没进城,还发出了一个信使。
这是危险的信号,大家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就是不作为?
凌枝真的等不及了,走到文天祥身边去。
还没张口,文天祥先道:“明目张胆地放信使,就是故意给人看的,真正的信息,早就暗中发布了。”
古来战争,有不斩来使之说,那是双方首领在谈条件的情况下,光明正大的。
但如果是通敌,泄露军机,那便是藏头露尾。
信使有被捕捉的可能,也有叛逃的可能,所以真正的情报,都是暗中派遣十分信任的自己人秘密传达。
例通过不同形制、不同花纹的阴符、阴书、隐语、暗号等,每一种表示一种固定的含义,如大胜克敌、请粮增兵、败军亡将之类。
这种含义是事先约定的,只有当事者知情。即便被截获,或者自己人叛逃,也不会泄密。
为保安全又安全,秘密情报发送过后,他们还会名目张胆发送一个信使。
也就是杨蛟看到的那样。
所以说,文兴本次真的是通敌的话,那前边的流程就已经走完了。
现在发送的信使,只要在一定时间内,安全返回,那么文兴就会认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控制范围之内。
如果他们半途去把信使抓了,反而是打草惊蛇。
凌枝知晓这些流程过后,脑子真的有转了好一阵。
她知道战场尔虞我诈,成败瞬息万变,然真正地融入其中,还是觉得自己好天真。
果真,再几时辰后,那个放出去的信使,回来了。
明目张胆地来回,不是给人看的是什么?
放信的人,其实也并不知道,是否有人监视着他?
这是一种试险的方式。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又走到历史的进度中来了。
不同的是,文天祥在城外,不会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围困住了。
当然这几个时辰,文兴不仅是对外有动静,对内也有。
同样的这几个时辰,邓光荐已经从别的地方潜回了城中,让文兴故意获得了假消息,说文天祥就在城内。
事情就在进度中进行。
傍晚时分,浓重的冬霾再次泛起,在逐渐变得不清晰的天色中,城门口出现了一小队异样的人。
他们穿的是普通宋人百姓的衣服,还都戴了头巾,但是看身形体格,还有敏捷的动作,凌枝知道,就是元兵。
“丞相!”
她着急扯住文天祥的衣袖,她已经学会举一反三了,非常迫切地说:
“快走吧丞相,一个叛贼不值得您这样,这只是一小队试险的,真正的大军在后面,在后面!”
柳絮也急着道:“是啊丞相,快走吧,快走吧!”
可是文天祥不走,看着城门口的一切,始终都是不可置信和破碎的眼神。
他带出来的娃娃,他看着长大的娃娃,背叛他了。
凌枝直接动手拽。
她以前为了应付考试,总是死记硬背一些东西,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而当文字脱离了考试的枷锁,真正的情感才开始浮现,她一定要改变!
“丞相,走!我们不去五坡岭,也不去南岭,去任何别的地方都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文天祥不走,凌枝示意柳絮也上手:“柳姑娘!”
柳絮帮忙拉:“是啊丞相,快走吧!”
凌枝在后边推:“快走啊丞相,后面的大军是张弘范,是张弘范!”
两个女人奈何不了高大的身躯半分,就要找赵砚和杨蛟帮忙,却见他们都是漠然地盯着城门口。
没一会儿,城门开了。里面出来的人是邓光荐的,外边进去的人是文兴的。
随之,门缓缓关上。
凌枝晕乎乎的,关门打狗吗?是把文兴捉了吗?
可是这时候只捉了文兴没有用啊,后面还有兵啊。
“快走啊丞相!”
两个女人又开始拖拉硬拽,奈何还是撼动不了高大的身躯。
文天祥道:“赵砚杨蛟,你们去接应邓光荐,把那几个叛贼带到南岭来!”
两人应后离开。
凌枝毛骨悚然:“为什么是南岭?”
柳絮拉过她:“先走吧。”
“不行的柳姑娘!”
“先走,走了就好!”
文天祥已经动身了,凌枝没辙,怎么着的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又是半夜时分,几人到达南岭。
南岭群山沟壑,茂密丛林,易藏身,也易进攻。
文天祥的军营正是驻扎在这。
柳絮一边打量着军营周边情况,一边小声地问凌枝:“这地方很有地理优势啊,为什么不能来这里?怎么了?”
凌枝无言以说。
刚刚来时一路,她本打算的是一边走一边寻找好落脚的地方,无论是哪,反正不能跟书中一样。
然观察了一路,却发现他们走过的地方全是荒芜。
别说茂密丛林,别说树,连草都难见。
树木花草,早已在常年的战争中无法生存了。
他们几个人,莫说碰到张弘范的元兵,就算碰到几个凶狠的盗贼,都难以脱离危险。
周边皆是平坦,就算偶尔有个小山坡,也是非常的小,就跟五坡岭的地势一样。
那些地势,都是不能藏身的。
唯独文天祥驻兵的南岭。
唯独他们此刻到达的南岭。
南岭群山沟壑,茂密丛林。即使元兵知道他们在这里,寻着路线跟进山来都要耗费些时日。
所以相比之下,此刻南岭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他们的军队还在这里。
凌枝亲历着这一切,忽地感觉有些认命。
同时也禁不住感慨,她怎么可以去质疑古人的智慧?
能在历史长河中,榜上有名的,都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她怎么可以去质疑文天祥的智慧呢?
每一笔轻描淡写的背后,都是别人无数的惊涛骇浪,我等鱼目又岂能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