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菲莉亚的话，南丁格尔听见了。
她甚至听到了那些话语背后，毫不掩饰的炫耀与施舍。
但出乎意料的，她的内心没有太多波澜。
或许是昨夜的羞耻与屈辱已经达到了顶峰，又或许是那场“课程”让她成长。
她只是安静地整理好自己那身略显过时的墨绿色长裙，将每一丝褶皱都抚平。
然后，她走出了那间让她不太自然的卧室。
奥菲莉亚正靠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挂着甜美的笑。
“南丁格尔老师，别担心。”
公主殿下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轻声说道。
“帝国可没有实施圣神教会那一套刻板的一夫一妻制。”
“只要你乖乖听话，梅耶尔少爷那么温柔，一定会娶你的。”
南丁格尔停下脚步。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位美丽的公主，那双栗色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感谢您的提点，殿下。”
说完，她转身，迈着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的步伐，走向了指挥中心。
奥菲莉亚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了一下。
……
指挥中心里，压抑的氛围几乎能凝成实质。
办事员们脚步匆匆，汇报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南丁格尔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熟练地走到自己的位置，拿起一份最新的物资调配报告，开始工作。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起来了？”
梅耶尔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南丁格尔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瞬。
她没有回头。
“今天休息一下吧。”梅耶尔的声音依旧平淡。
南丁格尔握着羽毛笔的手指收紧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向那个让她恐惧又屈辱的男人。
“我没事。”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还算平稳。
“谢谢您的关心，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脸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视线也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眼睛。
梅耶尔看着她。
看着她故作坚强的姿态，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看着她那双努力想要保持平静，却仍在微微颤抖的栗色眼眸。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了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们结婚吧。”
南丁格尔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梅耶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在渡过魔潮之后。”
指挥中心里，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南丁格尔手里的那支羽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白，涨成了通红。
那红色迅速蔓延，染红了她的脖颈，又烧到了她的耳根。
她整个人都像被投入了滚水里，从里到外都烫得吓人。
周围的办事员们，一个个都震惊成了木雕。
但震惊过后，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又悄悄浮现在每个人的眼神里。
毕竟，整个柯罗诺斯领，谁不知道梅耶尔少爷去哪都喜欢带着这位漂亮的南丁格尔小姐呢？
谁又没见过，这位总是板着脸的小姐，在面对少爷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根本藏不住的少女情态呢？
暧昧的气氛，在压抑的战时指挥中心里，诡异地发酵。
终于，有人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像一个开关。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活了过来。
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是想压都压不住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只是那文件翻得，比平时还响。
南丁格尔被这些细碎的声响惊醒。
她猛地低下头，视线里全是那些看好戏的，带着善意调侃的目光。
羞耻感再一次淹没了她。
她想逃。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梅耶尔就那么看着她，不说话，也不逼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他的平静，反而成了最大的压力。
南丁格尔的指甲，深深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来找回一丝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
终于，她抬起头，那双栗色的眼眸里水光闪烁，却强行汇聚起一丝老师的威严。
“大人！”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哭腔。
“现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通红着脸，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吼了出来。
吼完，她看也不敢再看梅耶尔一眼。
她猛地转身，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对着那些还在偷瞄的办事员们命令道。
“看什么看！物资清单都核对完了吗？城防图的最新修改方案发下去了吗？”
她指着一个离她最近，笑得最欢的年轻人。
“你！把报告念一遍！”
那年轻人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拿起报告，结结巴巴地开始汇报。
指挥中心里，压抑又高效的氛围，总算回来了。
只是所有人都发现，他们那位一丝不苟的南丁格尔小姐，虽然站得笔直，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严厉。
但她那张通红的脸，和那双快要滴出水来的眼睛，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
另一边，被软禁中的奥菲莉亚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这时。
嗡——
一声低沉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鸣响，从地心深处传来。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脚下的石板，通过墙壁，通过空气，直接灌入骨髓。
桌上的茶杯开始剧烈抖动，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碰撞声。
窗外。
天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迅速浸染。
那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浓稠，不祥，将太阳最后的余晖彻底吞噬。
紧接着。
吼——！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古老愤怒的咆哮，撕裂了天地。
那咆哮化作了实质的冲击波，横扫整个柯罗诺斯领。
城堡坚固的窗户，在一瞬间全部化为粉末。
狂风裹挟着碎玻璃，倒灌进房间。
奥菲莉亚的身体剧烈摇晃，她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床柱，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那张永远挂着完美笑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空白。
那是一种混杂了惊骇与茫然的，彻底的失措。
她引以为傲的智慧，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心，在这股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
指挥中心内，已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办事员们尖叫着，哭喊着，有人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有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巨大的沙盘在震动中垮塌，地图和文件漫天飞舞。
南丁格尔的脸色惨白如纸，但她只是晃了一下，就强迫自己站稳了。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血色的天空，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只有一个人没有动。
梅耶尔站在破碎的落地窗前，任由狂风吹乱他的金发。
他仰头看着那片不祥的红云，冰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末日的景象。
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冰冷的了然。
他缓缓转过身，视线扫过大厅里那些被恐惧击溃的下属。
“肃静。”
他的话语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所有的尖叫与哭嚎。
混乱的场面，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着救世主般的眼神，望向他。
“传我命令。”
梅耶尔的话语，冷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所有城防部队，全部待命。”
“封锁全部六座城门，从现在开始，城堡进入最高等级封锁状态。”
他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从每一个办事员惊恐的脸上划过。
“任何试图冲击城门，制造混乱，传播谣言者……”
“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