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苍梧山被铅云压得喘不过气,林秋白握着青竹杖,在泥泞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他怀中的《道德经》早已被雨水浸透,泛黄的纸页上,道可道,非常道七字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像蛰伏的游蛇。
这是他第七次来到苍梧山。三年前,他在洛阳旧书摊偶然翻到这本残破的古籍,扉页上歪斜的字迹写着:欲解此章,当入苍梧。彼时他不过是个替人抄书的落魄书生,如今却走遍大江南北,将《道德经》逐字逐句刻进了骨头里。
山风裹挟着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秋白突然顿住脚步。前方荆棘丛中,一具骸骨半掩在藤蔓间,指骨还紧紧攥着半截断剑。他蹲下身,发现骸骨颈间挂着一枚青铜牌,上面刻着与古籍扉页相同的笔迹。
原来不止我一人。林秋白喃喃自语,用青竹杖拨开藤蔓。就在这时,一声清越的鹤唳划破天际,九只丹顶鹤自云层中俯冲而下,羽翼掠过之处,荆棘竟化作满地金莲。
来者何人?空灵的声音在山谷回荡,林秋白抬头,只见悬崖峭壁间浮现出一座朱红道观,飞檐上悬着的铜铃无风自动。他握紧青竹杖,踩着突然出现的石阶向上攀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道观内香烟缭绕,三清像前坐着位白发道姑,手中拂尘轻轻扫过棋盘。七载寻道,你终于来了。她头也不抬,可知道这道可道,非常道,困住了多少痴人?
林秋白正要开口,忽见棋盘上的棋子突然腾空,在空中排列成卦象。看仔细了。道姑指尖轻点,卦象化作流光没入他眉心,刹那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盘古开天辟地时的混沌,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的背影,秦皇汉武求仙问道的执念,还有那些在历史长河中消失的求道者......
道非言语可述,非文字可载。道姑的声音变得缥缈,你以为的追寻,不过是缘木求鱼。真正的道,在蝼蚁,在尘埃,在你每日抄写的墨香里。
林秋白浑身剧震,怀中的古籍突然化作点点荧光。他想起自己在洛阳抄书时,那个总来听他诵读《道德经》的盲眼老妪;想起在长安街头,用笔墨帮流民写家书的夜晚;想起无数个孤灯下,为琢磨一个字句彻夜不眠的时刻。
原来如此......他望着掌心的荧光,泪水夺眶而出。道姑欣慰地点头,身影渐渐透明:去吧,带着你的道,去写真正的非常道
晨光刺破云层时,苍梧山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山脚下的小镇,一家新开业的书院挂起明道斋的匾额,年轻的书生正挥毫泼墨,宣纸上道可道,非常道七字力透纸背,引得路人驻足赞叹。而在书院角落,盲眼老妪静静听着诵读声,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此后数十年,明道斋的学子遍布天下,他们带着笔墨行走四方,将道的真谛写进每一封家书,刻在每一块碑文,融进每一个平凡的日出日落。而关于苍梧山上的神秘道观,只留下一句传说:真正的道,从来不在云端,而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