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趁着夜色深沉,与宋彪一道,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赶回安宁县。
一身风尘却掩不住眼中兴奋的光芒。
翌日清晨,县衙的梆子声刚刚响过头遍,他便径直求见县尊周云。
在后堂书房内,陆沉将昨夜所见所闻,事关樵帮与连云寨的勾结,那诡异的“怜生圣教”,强逼村民捐献妻女的恶行,以及那尊邪异的木雕佛像,原原本本,详尽地禀告给了周云。
周云初时还端着茶盏,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听到“怜生圣教”竟能蛊惑人心、与匪类勾结,甚至私下封授“护法”之时,他豁然起身。
“此言当真?!”
周云的声音因震惊而略微拔高。
声音中除了有着震惊之外,竟还蕴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惊喜。
周云迅速意识到,这绝非寻常剿匪!
如果只是剿灭一股山匪,那不过是保境安民的分内之事,功绩有限。
可眼下竟然牵扯出一个隐秘的邪教!
这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往小了说,是拔除淫祀,斩杀妖人,往大了讲,那就是诛灭乱党,扫平逆贼!
这是足以震动州府,甚至有可能直达天听的大功绩!
“好!好!好!陆都头,你干得好!你干得好哇!”
周云激动地在书房内踱步,连连抚掌,脸上的喜悦难以自抑。
他先前还因陆沉迟迟未有剿匪动作而略感不快,以为这年轻人当了都头后便开始懈怠,没成想对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竟给自己带来了如此一份“泼天的大礼”!
但兴奋之余,周云身为县令的理智迅速回归。
他坐回椅中,手指抵着眉心,沉吟道:“这怜生教能悄无声息地发展多年,官府竟未收到半点风声,可见其对乡里的控制何等严密,甚至可能与某些乡绅大户都有所勾结。”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背后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若非此次欲剿连云寨,误打误撞揭出此教,待其日后裹挟流民,乘着天灾人祸骤然发难,第一把火,必然烧到我的头上!”
等到流民渐多,民怨渐重就揭竿而起!
而揭竿而起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那便是“杀官造反”!
“好险好险!上次的山洪若无陆沉用符水治病,怜生教恐怕早就……”
周云心有余悸,他乃是“百里侯”,可卧榻之侧竟然睡着一头随时吃人的豺狼。
想到此处,周云更是后怕不已,语气也变得无比郑重:“陆都头,此事必须万分谨慎,切莫打草惊蛇!”
“若连云寨背后真是怜生教在操控,其势力恐怕远超预估,仅凭我县衙之力,恐难一举成擒。”
“本官需立刻行文上报府衙,详陈利害,请求从茶马道调拨精兵,方可雷霆一击!”
陆沉沉静地点头:“大人思虑周全,卑职明白。”
“目前对怜生教的底细,我们所知仍浅,确需再探,摸清其核心骨干与具体实力。”
“嗯!”
周云对陆沉的沉稳越发满意:“不管怎么说,你此番探查,已立下大功一件,本官定会为你记上重重一笔!待功成之日,必有厚赏!”
“谢大人!此乃卑职分内之事。”陆沉抱拳行礼,知趣地告退。
离开县衙,深秋的凉风拂面。
县尊的话,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提升实力的念头,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是为了在接下来的剿匪平乱中立足,更是为了在这波澜诡谲的世道中,牢牢握住自己的命运!
他快步向宅邸走去,心中已开始规划下一步要去做的事情。
“要不趁着剿匪之前,再进一趟龙脊岭深处?”
陆沉眯起眼睛,暗自思忖。
随着《内壮神力八段锦》的修炼日益精纯,他体内的气血已积蓄得无比雄厚。
那层阻碍他许久的“力关”瓶颈,此刻薄如蝉翼,仿佛下一次呼吸间就能被彻底冲破。
“只差最后一丝契机,便能跨过那道门槛,踏入全新的境界!”
陆沉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寻常的药膳食补,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效果已然不大。
“除非能寻到那些蕴含天地精华的天材地宝,或许才能立竿见影,助我功力大涨,一举突破!”
正当他权衡着冒险进山的利弊时,刚回到宅院,红拂便迎上来轻声禀报:“少爷,有客人来了。”
“哦?是谁?”陆沉收回思绪问道。
“说是从兴饶镇来的,姓白。”
红拂指了指门外,语气带着些许无奈:“我请他先进来坐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他死活不愿意,这会儿就在街角的茶寮里等着呢。”
陆沉眉头微蹙,心中已猜到几分。
他大步走出门,果然在巷口的茶寮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水!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陆沉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快步上前:“快!别在这儿站着,跟我进屋说话,外面多冷!”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白阿水那双沾满干涸泥泞的破旧草鞋和单薄的短打衣衫,随即向身后的红拂递了一个眼神。
“陆哥儿!”
白阿水见到陆沉,脸上立刻绽开淳朴又带着几分紧张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下那双沾满泥泞的草鞋。
他从兴饶镇一路步行而来,风尘仆仆,觉得自己这一身泥泞腥气,实在不敢踏进那干净宽敞的宅院。
“我……昨儿个运气好,打到一条宝鱼!想着这玩意儿稀罕,就……就特地给你送来!谢谢你上回帮了我大忙!”
白阿水嘴巴笨拙,不太会说漂亮话,但他心里牢牢记得陆沉上次的恩情。
寻常渔户想要脱离贱籍,难如登天。
若非陆沉当时一句话,他们兄弟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在水上漂泊,难有出头之日。
“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何必一直记挂在心上,还大老远跑这一趟。”
陆沉摆手笑道。
“拿着吧,陆哥儿,这鱼鲜活着呢!”
白阿水将一直护在身边的竹篓塞到陆沉手里,又怕自己身上的鱼腥味冲撞了对方,连忙后退了两步,憨厚地笑着:“东西送到了,我就回去了,阿弟还在家里等我呢!”
陆沉低头看向竹篓,里面果然有一尾鳞片在微光下闪烁着金红色泽的肥美鲜鱼,还在活蹦乱跳。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然西斜。
“这怎么行!眼看天就要黑了,你这走回兴饶镇得走到半夜!”
陆沉态度坚决:“你在这儿等着,我让老黄立刻去寻一辆驴车送你回去!”
“不许推辞!你大老远专门给我送鱼来,这份情谊我领了,但你若不坐车回去,那就是瞧不起我!”
说罢,他不容白阿水分说,立刻让黄征去安排。
没过多久,黄征便领着一名车夫赶着一辆铺着干草的驴车来到了门前。
趁着等车的工夫,陆沉看着衣着单薄的白阿水,又道:“眼看着宝蛟江就要上冻,没法行船打渔了。”
“阿水,你这个冬天要是没什么活计,不妨来我这儿帮忙。”
“宅子里正好缺些人手,也有些杂活需要料理,总好过你们兄弟俩在家。”
这时,红拂也按照陆沉先前的眼色,及时从院内拿出一个准备好的蓝布包裹,递了过来。
“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和阿疍都得添件衣裳,脚上也得穿暖和点。”
陆沉接过包裹,直接塞到白阿水怀里,语气不容拒绝:“这里面是两双厚实的棉鞋和几件旧衣,是我一点心意,千万别嫌弃。”
白阿水抱着那沉甸甸、软和和的包裹,抬头望向陆沉。
对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没有丝毫施舍般的怜悯或居高临下的同情。
他只觉得眼眶猛地一热,颤抖着接过包裹,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谢过陆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