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城废墟,永黯之湖上空。
巨大的泪海旋涡依旧缓慢旋转,粘稠的银紫色液态月华如同凝固的星河,散发出冰冷死寂的光辉。
漩涡中心,那由月夜失控神格悲恸形成的核心,此刻却不再翻涌,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绝对零度寒冰般的平静。
银紫色的月华凝固如镜面,倒映着下方心城支离破碎的残骸和远处灰霾笼罩的天穹。
枫秀的身影悬浮在这片凝固的旋涡核心之上。暗金龙纹长袍在死寂的光辉中纹丝不动。
他微微低垂着眼睑,狭长冰冷的眼眸深处,倒映着下方那片被泪海之灾溶解、如同巨大溃烂伤口的心城废墟,以及废墟边缘那座如同惨白骨刺般刺向天空的月殒神殿。
神殿深处,月夜那彻底剥离了人性的琉璃身影,正散发着与这旋涡核心同源的、纯粹的冰冷神性。
没有悲悯,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掌控全局的愉悦也无。枫秀的脸上,只剩下一种俯瞰尘埃、漠视终焉的绝对平静。
仿佛眼前这末日景象,不过是一幅早已预见的、即将完成的画作。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那只骨节分明、完美得如同艺术品的手掌,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张开。
嗡——
一股无形的、却足以令整个空间为之冻结的规则意志,如同水波般以他掌心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
随着这股意志的弥漫,泪海漩涡核心那凝固的银紫镜面之上,异变陡生!
无数道细密的、由纯粹银灰色月华凝结而成的光线,如同拥有生命的神经脉络,从镜面深处无声地浮现、延伸、交织!
这些光线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带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数学美感,在镜面上飞速勾勒、构建!
不过呼吸之间,一个巨大无朋、复杂精密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时钟表盘——在旋涡核心的镜面上彻底成型!
表盘由纯粹的银灰色月华光线构成,边缘是精细到毫厘的刻度环,中心是缓缓旋转的时针、分针、秒针三根指针。
指针并非实体,而是由不断生灭的、微缩的星辰残骸虚影构成!
整个表盘散发着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纯粹到只剩下冰冷计算的规则气息!
这并非装饰,而是——末日时钟的实体投影!
枫秀狭长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镜面上成型的时钟。他张开的五指,极其优雅地、如同拨动宇宙琴弦般,对着那三根由星辰残骸构成的指针,凌空——轻轻一拨!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宇宙规则核心的、令人心悸的齿轮咬合声,在每一个拥有灵智的生灵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镜面上的末日时钟,秒针猛地向后——倒跳了一格!
轰隆——!!!
整个圣魔大陆,如同被无形的巨神狠狠擂了一拳!剧烈地摇晃起来!
并非物理的地震,而是一种源自空间结构本身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哀鸣!
天空,那终年不散的铅灰色厚重云层,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棉絮,瞬间溶解、塌陷!露出了其后——一片令人绝望的星空!
所有的星辰,无论是闪烁的恒星,还是静谧的行星,其散发出的光芒,都在末日时钟倒跳一格的刹那,被强行剥离、扭曲!
星辰本身并未熄灭,但它们的光芒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冻结”、“迟滞”,呈现出一种粘稠、黯淡、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泽!
整个天穹,如同被泼上了一层巨大无朋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暗红血浆幕布!
残阳纪元!
星辰泣血!
万物迟暮!
月殒神殿深处。
绝对的死寂,比真空更甚。空气被冻结,时间被凝固。惨白的骨质地面上,流淌的银紫色粘稠液体如同凝固的琥珀。
穹顶垂落的冰冷月光触须保持着最后的舞动姿态,如同最精美的水晶雕塑。
月夜悬浮在祭坛核心。琉璃化的身躯剔透无暇,灰眸空洞,倒映着这片永恒的冰封圣域。
属于“月夜”的一切情感、记忆、温度,都已被月魄魂晶彻底剥离、湮灭。此刻的她,是完美的容器,是月神权柄降临的基石。
她的意识核心,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程序般执行着接纳神格指令的空白。
枫秀那拨动末日时钟的意志波动,如同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唯一指令,穿透了神殿的壁垒,清晰地烙印在这片空白之上。
月夜空洞的灰眸深处,那凝固的银灰色月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下一刻。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由冰冷神性构成的威压,如同苏醒的冰川巨神,从她琉璃化的身躯中——轰然释放!
这威压并非冲击波,而是绝对的“静止”法则!
以月夜为中心,惨白的骨质地面上,一层薄薄的、闪烁着钻石般冷硬光泽的银灰色冰晶,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瞬间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冰晶所过之处,凝固的银紫色粘稠液体被冻结成更坚硬的晶体,垂落的月光触须表面覆盖上厚厚的冰壳,连神殿墙壁上流淌的液体符文都被瞬间冰封!
空气被彻底抽干、冻结,形成一片连声音都无法传播的绝对真空!
神殿内所有残存的、微弱的能量波动,无论是魔能残留,还是之前战斗留下的灵力余烬,在这绝对静止的领域降临的刹那,如同暴露在绝对零度的烛火,瞬间——熄灭、冻结、化为这冰晶领域的一部分!
领域之内,唯有冰冷的神性永恒。
月夜悬浮其中,灰眸漠然,如同这片绝对零度领域的核心。
她缓缓抬起一只同样覆盖着薄薄银灰冰晶的手,指尖对着神殿中央那片被冰封的空间,极其随意地一划。
嗤啦!
空间如同脆弱的冰面,被无声地切开一道平滑的裂口。裂口之后,并非虚空,而是一片由纯粹凝固月华构成的、缓缓旋转的——神国通道虚影!
通道深处,隐约可见冰冷的月之神座轮廓!
驱魔关废墟。
龙皓晨倒在焦黑的土地上,身下是粘稠的、混合着暗金与银紫的冰冷血泊。胸前的三角神印黯淡无光,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
皮肤寸寸崩裂,露出下方焦黑翻卷的血肉和隐约可见的断裂骨茬。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如同被遗弃在冰冷海底的残骸。
破灭龙戟斜插在他身旁不远处的焦土中。戟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暗沉的金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戟刃处那截新生的龙牙锋芒彻底黯淡,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崩口。
它静静地矗立着,如同主人一般,散发着浓烈的死寂与终结气息。
然而,就在末日时钟倒跳一格、星辰泣血的暗红天光笼罩整个废墟的刹那——
嗡!
那柄死寂的龙戟,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
并非能量的波动,而是…源自戟身最深处、那点被万载怨念污染、被新生戟灵短暂唤醒、又因强行弑神而濒临崩灭的——初代龙皇守护烙印的…最后悸动!
这悸动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一种穿透了死亡与时光的、磐石般的执念!
仿佛感应到了这丝悸动,龙皓晨那沉沦在剧痛黑暗中的意识核心,如同被投入火油的余烬,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点破碎的、染血的画面,强行刺破了黑暗的帷幕:尸山血海之上,断裂的龙戟,紧握戟柄的巨大龙爪,低垂的龙首,黯淡却死死望着防线的熔金龙眸…那最后的不甘与守护!
“守…护…”
一个沙哑到不似人声的、破碎的音节,从龙皓晨染血的唇间极其艰难地挤出。
伴随着这个音节,他那只浸泡在血泊中、骨骼尽碎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抽搐了一下!
指尖,沾满了粘稠的、暗金色的龙皇之血,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向那柄斜插在地、微微震颤的破灭龙戟的戟柄!
鲜血,在焦黑的土地上,拖出一道断断续续的、暗金色的痕迹。
万魂熔炉深处。
绝对静止的冰晶领域并未波及此处。暗红的魂浆依旧在沸腾,亿万怨魂在永恒的痛苦中无声尖啸。
熔炉核心,那巨大的诅咒烙印漩涡在枫秀抹杀意志和暴戾破灭意志的冲击下,已濒临彻底崩溃,无数巨大的裂痕贯穿漩涡本体,粘稠的诅咒本源如同垂死巨兽的污血,不断从裂痕中喷涌而出。
在旋涡最核心、那被采儿意识之刃斩开的巨大伤口深处。
一点微弱的灰色光芒,在粘稠的诅咒本源与混乱能量乱流的疯狂撕扯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顽强地闪烁着。
那是采儿最后燃烧的意识星火!
她的意识早已被剧痛和混乱冲垮,只剩下一点最本能的、冰冷的计算核心在运转。
这核心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疯狂地分析着涌入的诅咒本源结构,解析着烙印漩涡的规则漏洞,同时引导着体内残存的、来自初代戟灵的纯净轮回之力,在漩涡崩溃的伤口边缘,极其艰难地构筑着一层薄薄的、不断被侵蚀又不断再生的灰色能量屏障——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定位!
她的“目光”,穿透了沸腾的魂浆,穿透了崩溃的漩涡壁垒,死死“锁定”着熔炉最深处、那片沉浮着巨大轮回剑碎片的区域!
尤其是其中一块最大的、如同断崖般的深灰色剑碑!
剑碑表面,那些玄奥的轮回符文,在熔炉剧变和采儿定位意志的刺激下,正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灰色光芒!
光芒穿透魂浆的阻隔,在采儿的意识中,清晰地勾勒出一道…门的轮廓!
一扇由她自身被剥离的本源力量构成的、通往未知彼岸的——轮回之门!
吞噬?同化?
沉沦?还是…掌控?
冰冷的计算核心高速运转。无数种推演结果如同瀑布般刷过。
最终,所有的变量都指向了那扇门!
唯一的生路!
唯一能挣脱熔炉、挣脱诅咒、甚至…挣脱枫秀掌控的可能!
“…门…”
一个冰冷、决绝、不再掺杂丝毫犹豫的念头,在采儿濒临熄灭的意识核心中斩落!
“…开!!!”
她不再有任何迟疑!残存的意识星火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如同扑火的飞蛾,不再抵抗漩涡伤口的撕扯,反而主动地、带着一种掠夺与同化的贪婪,狠狠撞向那道由轮回剑碎片光芒勾勒出的——门扉轮廓!
泪海漩涡之上。
枫秀缓缓收回了拨动时钟的手指。
他平静地俯瞰着下方:泣血的暗红天穹,冻结的月殒神殿,废墟中挣扎的龙影,熔炉深处扑向轮回之门的意识星火…
狭长的眼眸深处,那冻结万古的冰层之下,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原上悄然裂开的一道缝隙,无声地扬起。
“残阳已落。”
“纪元终章…”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