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散发着纯粹月晕的银紫流光,如同深埋灰烬的灵蛇,在焦黑的神经束碳化物表面游弋、汇聚,最终凝固成一片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奇异鳞片。
鳞片表面流淌着古老星河尘埃般的细碎光点,勾勒出模糊却威严的龙形纹路——初代龙皇逆鳞的最后残片!
就在这残片成型的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时空本源的沛然吸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深坑边缘濒死的影风!
“呃——!”影风残破的神躯猛地一颤,如同被投入旋涡的枯叶,瞬间被那银紫流光吞噬!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发,只有一种极致的、仿佛灵魂被强行剥离肉体的冰冷与撕裂感!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彻底混乱、湮灭。意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在无边的混沌与刺骨的寒意中沉浮、剥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意识艰难地重新凝聚,影风“看”到的,不再是崩塌的心城焦土,也不是龙谷月影林地的血色过往。
他悬浮在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唯有脚下,一条由无数破碎、流淌着银紫色泽的“河流”构成的奇异“道路”,蜿蜒着通向黑暗的尽头。
这些“河流”并非液体,而是由亿万道凝固的、闪烁着微光的时空片段强行糅合而成!
每一个片段都如同碎裂的镜面,倒映着光怪陆离、飞速流转的景象——有月魔信徒虔诚祈祷的宏大祭典,有星辰寂灭的冰冷虚空,有远古森林的葱郁生机,更有无数生灵在月华下痛苦哀嚎、化为枯骨的绝望瞬间!
无数个时间点的声音、气息、情感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巨大的信息过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这里是…时空的罅隙?月殒神殿的…核心回廊?
影风残存的意志死死抵御着信息洪流的冲击,试图在这混乱的湍流中锚定自身。
他循着脚下这条由破碎时空构成的“银紫之河”,艰难地“前行”。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锋之上,无数个“过去”与“可能”的碎片试图将他拖入不同的深渊。
终于,“银紫之河”的尽头,黑暗如同幕布般缓缓拉开。
一片无法形容的、巨大的“空间”呈现在眼前。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空间的“基底”,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流淌着粘稠银紫色泽的“湖泊”。
湖水平静无波,散发出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无尽月华神力的恐怖气息,如同凝固的液态月光。
而在“湖泊”的上方,悬浮着一座正在“生长”的、由惨白骨岩构成的巨大神殿基座!
影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月殒神殿!
但并非他摧毁后的废墟,而是…正在被建造之初!
眼前的景象诡异而亵渎。没有工匠,没有咒语吟唱,没有魔能涌动。
神殿的惨白骨岩基座,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从下方那片粘稠的银紫“湖泊”中,缓慢地、无声无息地“生长”出来!
一块块巨大的、带着骨质纹理的惨白石块,如同从月光湖泊中凝结的脓疮,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堆叠、融合!
巨大的骨刺如同扭曲的獠牙,从基座边缘刺向虚无的黑暗;粗壮的廊柱如同巨兽的肋骨,在粘稠的月光中缓缓成型;扭曲的墙壁表面,流淌着永不干涸的银紫色粘稠液体,如同神殿渗出的脓血!
整个建造过程,寂静无声,却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亵渎生命的冰冷意志!
仿佛这座神殿本身,就是某个沉睡在月光湖泊深处的恐怖存在,正通过汲取下方湖泊的力量,一点点地挤出自己腐朽的骨骼与血肉!
影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神殿基座的核心区域。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一座巨大的、由同样惨白骨岩构筑的祭坛,如同神殿的心脏,最先从银紫湖泊中“生长”完成。
祭坛表面铭刻着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月神符文。祭坛的中心,悬浮着一团巨大的、由纯粹月光能量构成的茧!
茧体表面流淌着粘稠的银紫光泽,内部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纤细的少女轮廓——银色的长发如同水草般漂浮在能量液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正是少女时期的月夜!
无数道细密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月光触须,如同脐带般从祭坛的符文深处伸出,末端深深刺入能量茧中少女的四肢百骸!
每一次触须的轻微搏动,都伴随着海量冰冷的月华神力被强行灌注进少女体内!
少女的身体在能量茧中痛苦地痉挛着,银色的长发无意识地甩动,紧闭的眼角渗出粘稠的、闪烁着月辉的泪珠!
这是神格移植!是强行将远古月神的冰冷意志与力量,灌入凡人容器的残酷仪式!
影风的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他看着祭坛上痛苦挣扎的少女月夜,巨大的愤怒与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要冲过去,撕裂那祭坛,斩断那些该死的触须!但在这时空回廊中,他只是一道虚无的“观测者”,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就在这时——
嗡!
影风身前那片凝固的时空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诡异地波动、荡漾开来。
一道身影,如同从画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祭坛前方,悬浮在粘稠的银紫湖泊之上。
魔神皇,枫秀!
他依旧穿着那身华贵的暗金龙纹长袍,纤尘不染,与这亵渎的建造景象格格不入。
狭长冰冷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祭坛能量茧中痛苦痉挛的少女月夜,如同在欣赏一件正在雕琢的器物。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片粘稠的、散发着月华神力的银紫湖泊,最终落在了影风此刻意识“存在”的方向。
那眼神深处,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掌控全局的漠然。
“很熟悉,不是吗?”枫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如同冰锥直接刺入影风的意识深处,“这流淌的月华之湖…这痛苦挣扎的容器…还有这座…正在汲取她本源而生的神殿。”
影风的意识剧烈波动!枫秀能看到他?!
枫秀并未等待回答,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并未指向祭坛上的月夜,而是对着下方那片广袤无垠的、粘稠的银紫湖泊,极其随意地,凌空一拂!
嗡!
随着他手指拂过,下方凝固的时空景象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开始疯狂地加速流转!
影风看到:无数月魔信徒在祭坛前狂热祈祷,他们的生命力与信仰被祭坛强行抽取,化作粘稠的银紫光流汇入下方的湖泊!
星辰寂灭的冰冷虚空中,游离的月华本源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牵引,如同百川归海般汇入湖泊!
远古森林葱郁的生机被月光触须般的能量根系强行汲取,化为枯萎的灰烬,精华融入湖泊!
亿万生灵在月华下哀嚎、化为枯骨,他们的绝望与生命残渣被祭坛吸收,成为湖泊中污秽的沉淀!
这广袤的月华之湖,并非天然形成!它是无数纪元以来,月神信仰掠夺万界生机、吞噬星辰本源、吸收亿万生灵绝望与生命后,强行凝聚、沉淀而成的——神格之池!是月神力量最核心的污秽源泉!
“容器承载神格,神殿锚定信仰。”枫秀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如同在陈述宇宙法则,“而信仰的根基,是掠夺,是吞噬,是绝望的沉淀。这便是月殒神殿的真相。它从来不是圣所,而是…一座建立在尸山血海与星辰残骸之上的…掠夺熔炉!”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祭坛上痛苦挣扎的少女月夜,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审视:“而她,这纯净的容器,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过滤、提纯这污秽熔炉的力量,最终…将其化为吾所用的工具。”
“工具?!”影风残存的意志在意识深处发出愤怒的嘶吼!
“不错。”枫秀仿佛听到了那无声的呐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流淌着粘稠的黑暗能量。
那黑暗能量在他掌心扭曲、凝聚,最终化为一面悬浮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镜子!
镜面之中,并非倒影,而是飞速流转的、属于影风未来的残酷景象碎片!
心城崩塌!魔神柱焚毁!采儿燃烧轮回坠落!月夜残魂被剥离!龙星宇化为锈蚀石像!位面四极天柱崩塌…一幕幕绝望的终局如同走马灯般闪现!
“看到了吗?”枫秀的声音带着一种俯瞰尘埃的漠然,“你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牺牲…都在这熔炉的火焰中,被反复煅烧,成为这神殿…成为吾之权柄的…养料!”
他指尖轻轻一点那黑暗镜面,镜中景象瞬间定格在影风于月殒神殿废墟上,心口裂痕喷涌神血、濒临湮灭的最后一幕!
“包括此刻的你。”枫秀的目光穿透黑暗镜面,牢牢锁定影风此刻的意识存在,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影风濒临崩溃的心防上,“这神殿的基石,这熔炉的薪柴…从始至终,都流淌着你的血与泪!是你在无尽的痛苦轮回中,亲手为它添砖加瓦!你…就是这神殿最深沉的根基!”
轰——!!!
如同亿万道惊雷同时在灵魂深处炸响!影风的意识瞬间被无边的荒谬、剧痛与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
神殿的基石…是我?
熔炉的薪柴…是我的痛苦轮回?
我…在为自己挖掘坟墓?为枫秀铸造王座?
“不…不可能…”残存的意志在疯狂嘶吼、否认,却被眼前残酷的时空景象与枫秀那洞穿一切的冰冷话语,撕扯得支离破碎!
“接受吧。”枫秀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容器终将回归本源。你的挣扎,你的痛苦,你的存在本身…都只是这神殿熔炉中…必然的灰烬。”
话音落下的瞬间,枫秀对着下方祭坛上那团包裹着少女月夜的能量茧,对着那无数刺入她身体的月光触须,极其随意地,凌空——一指!
嗡!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绝对剥离意志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
能量茧中的少女月夜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她身上那些刺入的月光触须瞬间绷紧到极限!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的、闪烁着纯净银紫光泽的灵魂本源流光,如同被强行抽出的骨髓,顺着那些触须,被疯狂地抽离出她的身体!
注入下方那巨大的惨白骨岩祭坛!祭坛的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更多的惨白骨岩从银紫湖泊中疯狂“生长”而出,神殿的规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少女月夜的身体在能量茧中剧烈地抽搐、干瘪下去,银色的长发迅速失去光泽,变得枯槁灰白。
她的眼眸无力地睁开,空洞地望着上方无尽的黑暗,里面只剩下被彻底抽空的麻木与死寂。
影风“看”着这一幕,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彻底冻结。
枫秀的身影,在少女月夜被彻底抽干、化为祭坛养料的瞬间,如同融入黑暗的墨迹,无声地淡化、消散。
只留下那座在月华之湖上疯狂“生长”、散发着冰冷亵渎气息的惨白神殿,以及枫秀最后那句冰冷的低语,在这时空回廊的死寂中永恒回荡:
“灰烬…亦有归处。”
影风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排斥之力狠狠甩出了这片凝固的时空景象!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座由惨白骨岩构成、流淌着银紫脓血、以月夜灵魂为祭品、以万界掠夺为根基、以他影风无尽痛苦轮回为最深基石的——月殒神殿,在粘稠的月华之湖上,彻底成型的冰冷轮廓。
嗡!
剧烈的眩晕与撕裂感席卷而来!影风的意识如同从万丈高空狠狠坠落!
砰!
他的身体重重砸落回现实!依旧是月殒神殿深坑边缘那滚烫的熔岩地面!
胸膛的裂痕因剧烈的冲击而再次涌出污浊的神血!耳中是灌入位面的虚空风暴的凄厉尖啸!
但此刻,他的掌心之中,那片将他带入时空回廊的初代龙皇逆鳞残片,正散发着灼热的余温。
而他的指尖,却残留着触碰神殿惨白骨岩时,那冰冷、光滑、带着无尽绝望与掠夺气息的…触感。
神殿的真相,如同最深的烙印,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深深镌刻在他死寂的心神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