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姐突如其来的提议,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陈夜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照料青鳞驹?这理由实在牵强。流云门再小,也不至于需要一个重伤未愈的陌生散修来负责这种杂役。她此举,试探之意远大于实际需求。
陈夜面色不变,依旧是那副重伤萎靡的模样,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喜、感激与一丝为难:“林师姐厚爱,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修为尽废,恐难当此任,若是途中出了差错,岂不连累师姐与宗门?”
他刻意示弱,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林师姐神色清冷,淡淡道:“青鳞驹性情温顺,无需修为驱使,只需细心照料即可。你既曾为星璇修士,眼界经验总比寻常外门弟子强些。此行对你亦是机缘,能否把握,看你自身。”
她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在陈夜腰侧那道陈旧疤痕上似有若无地扫过,续道:“你伤势虽重,但根基未绝,体内隐有一股顽强生机护持,非短命之相。南骊小会龙蛇混杂,或有奇人异士、偏方古法,能助你重塑根基也未可知。”
陈夜心中微凛。这位林师姐观察入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似乎并无恶意,反而有种……惜才?或是想结个善缘?
他沉吟片刻,不再推辞,躬身一礼:“既如此,在下便厚颜叨扰了。多谢林师姐提携之恩,此行定当尽心竭力。”
“嗯。”林师姐微微颔首,“三日后清晨,山门集合,莫要迟了。”说罢,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衣袂飘然。
阿萍这才松了口气,雀跃道:“太好了,陈大哥!林师姐肯带你去,说不定真能找到治好你的灵药呢!”
陈夜笑了笑,心中却暗自警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林师姐的善意背后,定然有其考量。不过,这南骊小会,他确实势在必行。
接下来的三日,陈夜依旧每日前往焚化谷处理药渣,暗中则通过青铜残片加速吸收那堆废弃矿渣中的稀薄星辰金气。残片上的光芒愈发内敛凝实,反馈给他的能量也带上了一丝锐利破灭的意境,使得他的星璇真元威力更增,距离星璇后期巅峰仅有一线之隔。
他小心控制着进度,外表依旧维持着凝气中期的虚弱表象。
第三日黄昏,他照例去杂事堂交还任务木牌,领取了三块下品灵石。正要离开,却被那一直懒洋洋的老执事叫住。
“小子,等等。”
陈夜脚步一顿,转身恭敬道:“执事有何吩咐?”
老执事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从柜台下摸出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木牌,丢了过来。“拿去。”
陈夜接过木牌,入手微沉,材质非金非木,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流”字,背面则是一片云纹。他疑惑地看向老执事。
“外门临时身份牌。”老执事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林丫头打了招呼,让你暂挂个名头,方便行事。滴血上去,以后领任务、进藏书阁一层,都用得着。没什么大用,也别惹事。”
陈夜心中一动。临时身份牌?这倒是意外之喜。有了这个,他在流云门内行动会方便许多,也能接触到最基础的宗门信息。林师姐的安排,可谓周到,也进一步印证了她确有招揽之意。
“多谢执事!”陈夜诚声道谢。
老执事摆摆手,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是夜,陈夜在净舍中,逼出一滴鲜血滴在木牌上。血液迅速渗入,木牌表面闪过一道微光,那“流”字与云纹仿佛活了过来,与他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他将一丝神识探入其中,发现里面只有寥寥几条信息:姓名(陈夜)、身份(外门临时弟子)、贡献点(零)。简陋至极,却意味着他暂时有了一个合法的身份。
手握木牌,陈夜目光闪烁。流云门虽小,却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容身之所和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加入其中,利大于弊。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流云门山门前已聚集了十余人。
林师姐一袭青衣,站在最前方,身姿挺拔,神色清冷。她身后是五名气息精悍、修为在凝气后期至大圆满的外门弟子,其中包括那位面色倨傲的赵师兄。另外还有几名弟子负责照料三头神骏非凡、覆着青色鳞片的巨驹——正是代步的灵兽“青鳞驹”。
陈夜准时到来,依旧是一身灰衣,气息收敛,默默站在队伍末尾,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出现,立刻引来了几道审视和轻蔑的目光。
赵师兄嗤笑一声,低语道:“还真来了?一个废人,去了小会也是丢人现眼。”
旁边几名弟子也面露不屑,显然不看好他。
林师姐仿佛没有听见,见人已到齐,便清冷开口:“此次前往天湖山参加南骊小会,旨在历练,换取资源,扬我流云门声威。路途遥远,需七日行程,途中需经过黑风坳,都打起精神,不得有误。”
“是!林师姐!”众弟子齐声应道,神情肃然,显然对黑风坳有所忌惮。
“出发。”
林师姐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跃上青鳞驹。此驹背脊宽阔,覆着细密鳞甲,奔跑起来四蹄生风,速度极快且平稳。
陈夜也被分配到一匹,他依言上前,动作略显“笨拙”地爬上鞍座,显得十分吃力,引来几声低笑。他心中却是一片平静,暗中感受着青鳞驹体内微弱的妖力流动。
队伍启程,离开流云山门,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一路上,陈夜沉默寡言,只是默默履行着“照料”的职责,不时为青鳞驹喂食清水和豆料,动作一丝不苟。其余弟子或兴奋交谈,或暗自修炼,无人再关注他。
林师姐偶尔会瞥他一眼,见他虽“毫无修为”,却始终能跟上队伍,且照料青鳞驹的手法老道沉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行程前三日,风平浪静。第四日,队伍进入一片名为“黑风坳”的险峻山岭。此地瘴气弥漫,山路崎岖,时有低阶妖兽出没。
正当队伍小心穿行于一线天般的狭窄谷道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淬毒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两侧山崖密林中射出,直取队伍中的几人!同时,一声怪啸响起,一头通体漆黑、头生独角的妖豹从侧翼扑出,利爪直抓向一名女弟子!
“敌袭!结阵!”林师姐反应极快,厉喝出声,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斩向那妖豹!
众弟子虽惊不乱,立刻收缩队形,祭出法器格挡弩箭。
那妖豹实力不俗,堪比凝气大圆满,动作迅捷如电,与林师姐缠斗在一起。而两侧密林中,更是跃出七八名身着黑衣、面目凶悍的劫修,修为多在凝气中期后期,为首一人更是凝气大圆满,狞笑着扑向队伍!
“杀!抢了他们的青鳞驹和货物!”
流云门弟子人数相当,但猝不及防下,顿时陷入苦战。赵师兄怒吼连连,与那凝气大圆满的劫修头目战在一起,却略处下风。
混乱中,一名劫修见陈夜独自一人守在队伍后方的青鳞驹旁,显得“惊慌失措”,以为软柿子,狞笑着挥刀扑来:“小子,拿命来!”
刀风凌厉,直劈陈夜面门!
所有弟子都在激战,无人能分身救援。
眼看陈夜就要命丧刀下!
陈夜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他不能暴露实力,但更不能任人宰割!
在那刀锋及体的瞬间,他脚下看似慌乱地一个踉跄,“恰好”绊到一块石头,身体“狼狈”地向后跌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同时,他“无意中”甩出的右手,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蕴含着一丝青铜符文“崩解”意境的星辰真元,悄无声息地弹在了那劫修握刀的手腕穴道上!
那劫修只觉手腕一麻,一股阴冷尖锐的力量透入,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刀势一滞,心中大骇!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旁边一名流云弟子终于抓住机会,一剑刺来,结果了那名劫修的性命!
那弟子喘着粗气,对陈夜喊道:“没事吧?小心点!”
陈夜“惊魂未定”地爬起,连声道谢,仿佛全是运气。
整个过程中,他表现出的只有“侥幸”和“慌乱”,但远处正与妖豹激斗的林师姐,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清冷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极深的疑惑。她修为最高,灵觉敏锐,隐约感觉到那一瞬间似乎有股极其隐晦、却让她心悸的力量波动一闪而逝。
战斗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最终,林师姐凭借星璇初期修为,强行斩杀了那头妖豹,又配合众弟子将劫修击溃,斩杀数人,余者狼狈逃入山林。
流云门这边也有几名弟子受了轻伤,货物无损。
清理战场时,赵师兄骂骂咧咧:“晦气!这些黑风坳的蛀虫!”他走到陈夜面前,冷哼一声:“算你命大!”
林师姐却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陈夜身上,淡淡道:“方才,倒是机警。”
陈夜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后怕的笑容:“全凭运气,多谢那位师兄及时出手。”
林师姐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吩咐道:“收拾一下,尽快离开黑风坳。”
经此一役,队伍中的弟子对陈夜的态度略有微妙变化,虽依旧轻视,但至少不再刻意嘲讽。
七日后,队伍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天湖山。
只见群山环绕之间,一片浩瀚湖泊碧波万顷,湖畔已然搭建起临时的坊市,人来人往,喧闹非凡,各色灵光宝气冲霄而起,果然是一派繁华景象。
众人寻了流云门的临时驻地安顿下来。
林师姐将陈夜叫到一旁,递过一个小布袋:“这里面是十块下品灵石,乃你此次任务的酬劳。小会持续三日,你可自行逛逛,寻找机缘。三日后清晨,此地集合返回。”
“多谢师姐。”陈夜接过灵石,心中明白,这既是酬劳,也是一种考察。看他如何运用这微薄的资源。
他收起灵石,望向那喧闹的坊市,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南骊小会,他来了。
而此刻,在流云门主峰一间静室内,一位面容清癯、气息渊深的中年道人(流云门宗主)正听着一位弟子的汇报。
“哦?林长老带回一个重伤的星璇期散修?还赐予了临时身份,带往了南骊小会?”道人抚须沉吟,“林长老素来谨慎,此举必有深意。密切关注此人,查明其根底,若身家清白,确有潜力,或可一用。我流云门,太需要新鲜血液了……”
“是,宗主。”
陈夜并不知道,他这只悄然潜入的小鱼,已然引起了池中最大那条鱼的注意。他的宗门生涯,从这南骊小会开始,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