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江汉市,春意正浓。
市中心最好的江汉宾馆里,苏峻峰和云舒夫妇刚刚安顿下来。
他们一路舟车劳顿,到了宾馆房间,云舒甚至顾不上去喝一口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行李箱,仔细检查这次带来的“行头”。
她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底下,取出几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红色绒布盒子。打开盒子,柔和的灯光下,几件黄金首饰瞬间绽放出温润光芒,这是她动身前,专程去广州城里最好的一家金店,亲自挑选的。
“敏哲,你过来看看。”云舒将首饰在床上摊开。
苏敏哲走过去,当他看到母亲面前摊开的那些金饰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条精致的金项链,一对金耳环,还有一条金手链。
“妈,这……”苏敏哲没想到母亲竟然准备得如此周全隆重,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来之前,特意找人打听过了。”云舒一边用绒布轻轻擦拭着首饰,一边温和地说。
“现在的年轻人结婚,都讲究新三大件,电视机、冰箱、洗衣机。那些大件,等你们真到结婚的时候,咱们再慢慢添置。但是订婚的时候,条件好的人家,都会给女方送三金。”
她顿了顿,拿起那条项链,继续解释道:“按传统,三金是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但我想着,戒指还是你们俩自己去挑喜欢的款式比较好。所以啊,我就自作主张,把戒指换成了一条手链。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好看?”
“妈,您……您太费心了。”苏敏哲的心里五味杂陈。
云舒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崭新的大红包,递到他面前:
“我还打听了,江汉这边,一般的聘金大概在五百块左右。我想着,咱们家不能失了礼数,更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轻慢了丽华。这里面,我包了六百零一块。六六大顺,一心一意,图个吉利。”
她给孙丽华准备的这套“三金”,总共花了八百多块钱,再加上这六百零一的红包,加起来近一千五百块。
在这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不过七八十块,这笔钱,无疑是一份极其体面的聘礼了。
“爸,妈,其实……”苏敏哲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去孙家的时候,他们……他们没有提过聘礼的事。我觉得,有这‘三金’就已经很贵重了,这个红包……就不用了吧?”
云舒和苏峻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傻孩子。”云舒摇了摇头,将红包塞到儿子手里,“人家没提,不代表人家心里不在意。咱们是男方,主动把礼数备足了,这叫诚意。再说了,礼多人不怪。咱们把该做的都做了,也免得日后落人口实。”
“你妈说得对。”苏峻峰坐下来,跟他说,“敏哲,订婚是大事。既然要订,就要办得体体面面的。这也是给女方面子。”
“对了,明天见面的饭店安排好了吗?”苏峻峰又问。
“安排好了。”苏敏哲连忙说,“就在宾馆附近的饭店,是这里最好的饭店之一。我已经订了包间。”
云舒点了点头,细心地叮嘱:“那你明天不用管我们,我跟你爸自己走过去就行。你早点出门,去接一下丽华和她的家人,这样显得郑重。”
“好的,妈,我知道了。”苏敏哲应了下来。
孙家的筒子楼里,气氛既紧张又兴奋。
孙母在狭小的卧室里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几件衣服都翻了出来,在身上比了又比。有的已经起了细小的毛球,有的颜色也褪了,但这已经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衣裳了。
“老孙,你看,我穿这件红色的针织衫怎么样?”孙母拿着一件大红色的针织衫在身前比划着,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眉头紧锁,“哎呀,这个颜色,会不会太艳了点?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们家太张扬了?”
客厅的椅子上,孙父一声不吭地抽着烟。他手里夹着一根廉价的“大公鸡”,眼神飘忽,显然心不在焉。他脚边的地板上,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三四个烟头。
“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孙母有些不满,从卧室里走出来,嗔怪道。
孙父这才回过神来,他将烟头摁灭,站起身,走到孙母面前,压低了声音,说:“明天,不能穿这件,找件朴素的衣服穿上。你那件灰色的外套就不错。”
“穿那么旧干什么?多丢人啊!”孙母不解。
“就是要丢人!”孙父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明天,我们不是去比谁穿得好的。我们的任务,是要聘礼!跟他们提聘礼的时候,要把咱们家的实际困难说清楚,要让他们知道,咱们养大一个女儿,有多不容易!”
孙母眼珠一转,立即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你是说……咱们要哭穷?”
“对。”孙父重重地点了点头。
孙母随即又担心起来:“可是老孙,万一人家不答应呢?要是他们觉得我们是狮子大开口,这门婚事,不会就这么泡汤了吧?”
孙父胸有成竹地摇了摇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又点了一根烟:“不会的。我估摸着,他那个当司令的爹和当教授的妈,应该跟苏敏哲一样,都是顶顶要面子的人。”
他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开始给妻子分析:“你还记得上回苏敏哲来咱家的时候吗?咱们就那么一说,说丽华没名没份地去他们家过年,被人背后议论,名声受损了。那小伙子当场脸就变了,坐立不安的,立马就答应了订婚的事。”
“是啊,那小伙子脸皮薄,是个实诚人。”孙母回忆道。
“他父母肯定也一样。”孙父的眼神愈发精明,“这种有身份的人,最怕的是什么?不是花钱,是怕丢面子,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他们家仗势欺人!咱们就抓住这一点,明天到了饭店,你该哭就哭,该诉苦就诉苦。”
孙父想着,有了这笔聘礼,不止是儿子后面的婚事,自己家的经济条件,也能大大改善。